雪还在下，脚印刚踩下去就被埋了。姜小葵走得很慢，但没停。锅铲在腰上晃，每走几步就轻轻撞一下腿侧，像是提醒她别睡着。
她翻过最后一道山梁时，天机阁的灯亮了。
不是一盏，是一片。前几日还冷清的主殿周围，此刻人影来回穿梭，守卫比平时多了三倍。她认得那些袍角上的纹样——昆仑剑宗、药王谷、玄霄派……全来了。
她没觉得奇怪。那光球说过，三更将至，封印不稳，天地自有感应。大人物们坐不住，很正常。
她拖着步子往下走，左臂的血已经干了，结成硬块贴在袖口。快到山门时，两个弟子迎上来拦住她。
“口令。”
她没说话，只把锅铲解下来，往空中一抛。铲子没落地，悬在半空转了一圈，金纹从柄蔓延到刃尖，像烧红的铁条。
两人脸色变了，立刻单膝点地：“圣女归位！”
里面的人反应更快。大长老披着外袍冲出来，身后跟着七八个白须老者，各个气息沉稳，眼神锐利。他一眼看到姜小葵的左手，眉头狠狠一跳。
“进殿。”他说。
主殿灯火通明。长桌两侧坐满了人，见她进来，全都站了起来。没人说话，但目光全落在她身上，有的怀疑，有的审视，也有几个眼里带着压不住的惊。
姜小葵走到中央，从怀里掏出青铜碎片，又把锅铲放在桌上。两样东西一靠近，同时震了一下，接着泛出一层蓝光，慢慢升到空中，变成一块光幕。
画面出现了。
初代圣女站在祭坛上，背后是裂开的天空。她割开手腕，血滴进阵眼，九道锁链从地底升起，缠住一团黑雾。黑雾里有眼睛睁开，然后是无数张嘴在吼。最后，画面一转，一块黑石被埋进深山，上面压着和她手中一模一样的青铜碎片。
全场静了十息。
药王谷的代表最先开口：“这……是《九祭录》里提到的‘断魂映’？”
大长老点头：“只有圣物共鸣才能重现古迹。她说的是真的。”
“可历代圣女为何从未提过此事？”玄霄派的一位长老皱眉，“若真有蚀灵之源，我们岂能毫无察觉？”
姜小葵抬头：“因为你们查的是‘人’，不是‘根’。黑风寨挖出黑石，屠村炼阵，你们当他们是邪修作乱。可他们也是受害者——被石头里的东西迷了心窍。”
昆仑剑宗的代表冷笑：“你一个丫头，凭什么断定这些？”
她没生气，只是把手掌按在桌上。金纹顺着指尖爬上去，一直连到锅铲。铲面突然亮起一行字，和光幕上的符文一模一样。
“这是天机阁第七代圣女留下的密记。”大长老声音低了下来，“她说：‘非守护不可破，非归来不能续。’我一直不懂，现在明白了。”
那人不再说话。
姜小葵环视一圈：“第三重封印，三更就会裂。它不会只裂一次。十年后第四重会松，二十年后第五重崩。到最后，整个修仙界都没灵气可用。你们种的灵田会枯，炼的丹药无效，剑飞不起来，符画不出来——所有人，都会变回凡人。”
有人倒吸一口气。
“所以？”昆仑剑宗代表问。
“所以我们要抢时间。”她拿起锅铲，指向地图，“七个封印点，现在只剩三个还稳。我需要人去加固，需要人去找其他黑石，还需要教一批新人，让他们知道真相，而不是等死的时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大殿沉默片刻。
昆仑剑宗代表忽然站起身，摘下腰间玉佩，“啪”地拍在桌上：“我宗愿出三百精锐，听你调遣。”
药王谷的人也跟着起身：“我谷提供丹药补给，十年免费。”
玄霄派犹豫了一下，最终也点头：“我们可以派人协防北方三脉。”
大长老看着她：“你想要什么？”
她指了指主位旁的空席：“我要坐那儿。不是以圣女身份，是以‘守源盟’协调人的身份。谁不服，可以现在就走。”
没人动。
大长老笑了下，抬手一挥。墙上一道暗格弹开，里面是厚厚一叠卷宗。“这是历代圣女的日志，从今天起，你都能看。”
会议重新开始。
他们分了三队。第一队由昆仑剑宗带队，负责巡查现存封印点，带修复材料立即出发；第二队是药王谷和玄霄派联合组成，目标是追查其余黑石可能埋藏的位置，尤其关注近十年异动频繁的矿区；第三队留在天机阁，由大长老亲自挑选年轻弟子，姜小葵亲自授课，内容只有一个：怎么认出蚀灵之源的痕迹。
说到一半，她嗓子哑得说不出话。大长老递来一颗丹药，她摇摇头：“我不吃。吃了我就睡过去了，醒不来。”
“你撑不了多久。”他说。
“够了。”她盯着地图，“只要他们信了，就够了。”
药王谷的代表忽然问：“你手腕上的伤……是不是和封印有关？”
她低头看了眼。布条早被血浸透，渗出来的血滴在地图上，正好落在其中一个封印点位置。那点血竟没有散开，反而微微发亮，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
她没回答。
昆仑剑宗的人注意到这个细节，皱眉：“她的血……能激活阵图？”
大长老神色凝重：“恐怕不止是激活。”
姜小葵把布条重新缠紧，压住伤口：“先别管我。东北方向那个矿洞，昨天我路过时，锅铲自己转了向。那里有问题。”
“我们马上派人去查。”
“别派普通弟子。”她打断，“带刀的，会破阵的。而且……别晚上进去。”
“为什么？”
“因为里面的东西，怕光。”她顿了顿，“但它喜欢听人说话。你一开口，它就知道你是谁。”
众人面面相觑。
药王谷的老者低声问：“你怎么知道？”
她摸了摸锅铲：“它告诉我的。”
大长老忽然开口：“从现在起，所有行动必须报备天机阁。任何人不得私自接触黑石。违者，逐出联盟。”
命令下达后，各派代表陆续离开去安排人手。大殿渐渐空了，只剩下她还坐在侧席，手里紧紧抓着锅铲。
大长老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你不是替身。”他说，“你是回来的。”
她点点头。
“那你爹要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呢？”他忽然笑了。
她愣了一下，也笑出声：“那你信？”
锅铲“当”地响了一声。
大长老看着那铲子，眼神有点远：“小时候我总不信这些怪话。现在想想，也许不是话太荒唐，是我们太怕真。”
外面传来脚步声，一名弟子急匆匆跑进来：“大长老！东北矿洞那边……刚传回消息，第一批探路的人，进去不到半柱香，全都开始自言自语，说着说着，就跪下了。”
姜小葵猛地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