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近，孙悟空自身经历了这么多事，知晓了杨戬记忆被篡改的隐秘，再回头审视这位‘老熟人’，才骤然惊觉。
哪吒哪里是性子冷，他分明是和杨戬一样，都是被那无形的黑手抹去了至关重要的过去。
只是杨戬在挣扎着找回记忆，而她自己是因缘际会知晓了部分真相。
唯独哪吒，依旧被蒙在鼓里，如同一具精致却空茫的傀儡，遵循着被设定好的‘神’的轨迹。
这个认知让孙悟空心底发寒。
她看着哪吒那空洞却执行着精准巡防任务的身影，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那种被剥夺、被操控的可悲。
她决定试探一下。
趁着哪吒巡防间隙，在一处僻静云台稍作停歇时，孙悟空晃了过去，状似随意地往他身边的云栏上一靠。
“三太子，今日忙什么呢？”她打了个招呼。
哪吒闻声转头，见到是她，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既无熟稔，也无厌恶，就像看待任何一个普通同僚。
这种彻底的‘平常’，恰恰是最大的不平常。
孙悟空咧嘴一笑，用金箍棒指了指下界某个方向。
“说起来，我最近听说下界有个叫陈塘关的地方，好像不太安宁，地气有点乱。那地方……听着有点耳熟啊，是不是跟你有点关系？”
她紧紧盯着哪吒的脸。
哪吒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不是回忆，更像是一种听到无关紧要地名时的轻微反应。
他摇了摇头，声音平淡。
“不知。但我职责所在一向不涉凡尘旧事。”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符合他一贯的‘人设’，也完全符合一个失忆者的状态。
他根本不记得陈塘关对他意味着什么。
孙悟空却不死心，又逼近一步，语气带着刻意的引导。
“是吗？可我怎么记得，你好像就是从那儿来的？你爹李靖天王，不也是陈塘关总兵出身？你就没点……特别的感觉？”
这一次，哪吒的脸上连那细微的蹙眉都没有了。
他抬起眼，看向孙悟空，那双年轻的本该灵动的眼眸里却只有一片不符合年纪的沉寂的漠然。
“大圣若无他事，哪吒还需继续巡防。”
说完，他不再给孙悟空任何发问的机会，脚下风火轮燃起，径直离去，背影决绝而冰冷。
孙悟空看着他离去，心里那点猜测彻底坐实了。
她转身就去找杨戬。
真君神殿内，杨戬听完孙悟空的描述，脸上并无意外之色。
“上次他将啸天送回来的时候你就看出来了，对不对？”孙悟空语气肯定，“他跟你一样，都是被洗掉了成神前的记忆！而且洗得比你还干净！你现在好歹还能梦见些片段，他根本就是一片空白！”
杨戬放下手中的卷宗，目光沉静。
“李靖不会允许他记得。”
“那我们就这么看着？”孙悟空有些焦躁，“让他一直这么懵懵懂懂地给他爹当工具？”
“时机未到。”杨戬的声音依旧平稳，“他的记忆是关键，但钥匙在李靖手里。贸然触碰，只会让锁锈死。”
“难道就没办法了？”
“有。”
杨戬看向殿外翻涌的云海，眼神深邃。
“让李靖自己，觉得这把锁……快要控制不住了。”
孙悟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似乎明白了什么。
哪吒的失忆，或许不仅仅是悲剧，也可能……成为一个突破口。
一个让李靖在焦虑和恐惧中，自己露出马脚的突破口。
哪吒的出现让棋局之上，又多了一颗看似被动，实则可能搅动全局的棋子。
真君神殿内，杨戬那句“让李靖自己觉得这把锁快要控制不住了”的话音落下不久，殿外便传来了通传声。
太白金星到访。
这位老仙官手持拂尘，满面红光，依旧是那副和事佬的模样，一进来便笑呵呵地拱手。
“真君，大圣，叨扰了。”
杨戬起身相迎，神色如常。
“星君何事劳动大驾？”
孙悟空也跳下玉案，好奇地瞅着他。
太白金星捋了捋雪白的长须，笑道，“无事，无事，只是方才从李天王处过来，顺道来看看。李天王近日似乎颇为忧心凡间事务，尤其是其故乡陈塘关，听闻有些许地脉不稳的迹象，虽已着人处理，但他总放心不下，反复询问细节，拳拳爱乡之心，令人感佩啊。”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仿佛只是闲聊，称赞李靖的德行。
但听在杨戬和孙悟空耳中，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李靖已经开始焦虑了，他在密切关注陈塘关的任何风吹草动，甚至可能已经动用手腕，干预了信息的正常传递，试图将一切控制在‘微小异常’的范畴内。
杨戬神色不动，淡淡道，“李天王心系故土，亦是常情。”
孙悟空却在一旁插嘴，语气带着点‘天真’的疑惑。
“哦？陈塘关那点小事还没处理好？李天王不是派了不少人下去吗？怎么，下面的人办事不力？”
太白金星呵呵一笑，圆滑地应对。
“大圣说笑了，下界事务繁杂，总需些时日。李天王也是关心则乱。”
他话锋一转，似不经意般提道。
“说来也巧，老夫听闻，近日下界有散修传言，陈塘关旧址似有灵脉复苏之兆，虽气息微弱，却颇为纯粹，与寻常地气扰动大不相同。更像是上千年前女娲娘娘留下的……也不知是福是祸……”
灵脉复苏？
杨戬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冷光。
这消息，显然不是通过正常渠道报上来的，而是太白金星凭借其广阔人脉，从其他途径‘偶然’听闻的。
他此刻说来，既是分享信息，也是一种隐晦的提醒。
提醒着众人，李靖试图掩盖的东西，可能比想象的更复杂。
“哦？还有这等事？”
孙悟空立刻来了兴趣，金色的眸子闪闪发亮。
“灵脉复苏？那不是好事吗？说不定有什么宝贝要出世了！我得空可得去瞧瞧！”
她这话说得大声，带着她一贯的贪玩和好事性格，仿佛只是对可能的宝贝感兴趣。
太白金星笑着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