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果山的午后本该凉风习习。
翩翩水雾从瀑布间飘来,润得山林生机勃勃。
可今日不知为何,空气闷得像被罩了层厚幕。
连常年聒噪的虫鸣都不见了。
猴儿们也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
原本应在枝桠间翻腾的身影,此刻全都不见。
远处,黑压压的云悄无声息地从天边压来。
活像一张巨大的天幕,缓缓将光遮住。
“你就是齐天大圣?”冷漠低沉而又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从天外传来。
孙悟空循声望去。
二郎神一身银色盔甲立于高空,周身的威势散发出直逼人的霸气。
那双眼眸漆黑冰冷,没有一丝波澜,像是看着猎物,而非对手。
孙悟空嘴角仍挂着那股笑,“二郎真君莫不是忘了,俺早已功德圆满,修成正果。”
二郎神微微垂眸,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抹浅浅的阴影,似覆了一层霜白。
他的鼻梁如刀削般凌厉,唇线冷硬。
一双漆黑的眼眸冷得像万年寒冰,不见一丝情绪波动。
闻言,那抹薄唇扬起好看的弧度。
只是那弧度冷的令人心口一紧。
好像在宣示着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下一瞬,银尖宝戟破开沉闷的空气,裹着雷光劈下。
啪!
孙悟空猛地从吊床上弹起,手里还死死攥着半个啃到核的蟠桃。
它喘着气,额头全是细汗,尖叫声在水帘洞里炸开。
“二郎神!你莫要欺人太甚!怎么还缠着俺不放!”
洞外,小猴子们小心翼翼地捧着新摘的桃子探头进来,好奇道。
“大圣,二郎真君何时缠着你不放啦?他……”
“自然是每天夜里缠着俺不放!”孙悟空抢先打断,理直气壮。
每晚都梦到可不就是夜里缠着吗?
蓦地,它抬手揉了揉心口,那里仍有梦里那一戟的刺痛。
自从几百年前那一招败在二郎神手下,那云端之上的人已然成了它的梦魇。
取经路上,即便杀尽妖魔,夜里也逃不开梦中那抹冰冷的黑影。
孙悟空记得有一次噩梦醒来,只见八戒大咧咧凑到孙悟空跟前,挤眉弄眼地怪笑。
八戒才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嘲笑它的机会。
“嘿嘿,猴哥~做噩梦啦?平时不是威风得很嘛,上天入地都不在话下,合着在梦里就不行啦?”
孙悟空还沉浸在噩梦,像是没听到他的话,翻个身继续假寐不欲理会他。
八戒却笑得更欢,肚子都颤了起来。
“哈哈!俺老猪做梦可香咯,吃香喝辣,抱着媳妇睡,猴哥这是被二郎神揍怕啦?都过多少年了,还能梦到他!”
那对蒲扇般的耳朵跟着晃个不停,愈发欠揍。
“猴哥啊猴哥,你胆儿真小!要不晚上俺给你守夜壮壮胆?不过你得给俺偷桃———”
孙悟空怒从中来,这呆子还越说越来劲了!
“呆子!”
话没说完,金箍棒咚地敲在猪脑袋上,八戒连忙抱头鼠窜。
一顿暴揍之后,孙悟空又恢复了在唐僧面前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看着肿的像猪头一样的,哦不,猪八戒本来就是猪。
看着肿的比猪头更甚的八戒,孙悟空内心极度舒坦,但为了吹牛逼,它还是对八戒不屑。
“哪个告诉你俺是在做噩梦了?”
它本想说,是它单方面吊打二郎神,以泄当年之火。
谁知道这呆子的猪嘴永远比猪脑先快一步。
“噫,猴哥你不是做噩梦却叫着二郎神的名字,那莫不是在做春……”
说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硬生生没敢说出最后一个字,惊恐的看着孙悟空。
肥胖的身躯不安的扭动着,嘴唇嗡喏,剩下一个字愣是不敢说出口了。
孙悟空气极反笑,从身后包袱拿出桃子。
猪八戒感受到了鼓舞,猪脑也没想过哪里来的桃子。
一边伸手去拿一边往嘴里塞,生怕别人抢了似的。
“猴哥,你的口味可真重!天庭那么多貌美仙子你不喜欢,怎就看上了这个瘟神!”边说还边嚷嚷,“噫,这桃子的味道怎么怪怪的?”
孙悟空冷笑一声,不再理会猪八戒。
果真是个呆子。
唐僧的包袱全归悟净管着,他也不想想哪里来的桃子。
白龙马粪变的桃子味道不怪才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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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家大圣约莫是摔傻了,还请二郎真君莫怪~”
“真君?!”
孙悟空猛然一震,视线飞快锁定门口的人。
那人已褪去银甲,换上一袭黑绣金纹广袖长袍,腰间系着冰蓝玉髓带,垂着一枚镂空云纹玉佩,清冷的气息与他本人一模一样。
不是二郎神还能有谁!
此时二郎神黑发半挽,余下的卷发披散肩头。
棱角分明的面容衬得鼻梁更挺,唇色冷淡,即便不披那身盔甲,眸中的锐意仍不减半分。
“听说本君每日夜里缠着你不放。”
二郎神声音冷淡,没有一丝起伏。
孙悟空心口一震,饶是不要脸的它此时听到这话不禁也耳尖泛热。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奇怪!
但孙悟空一向是猴嘴比猴脑快。
“真君莫要误会俺!俺的意思是真君在床上总是缠着俺不放!”它飞快找借口。
它心想,每天它将将上床睡觉便要梦到这二郎神,可不就是在床上缠着它不放吗。
“那大圣不妨说说,本君是如何在床上缠着你不放的?”
孙悟空正要开口胡诌,却对上他狭长凤眼里那抹危险的眯意,生生把话吞回肚里。
怎么就管不住这嘴呢!
“真君此次前来……”
“听闻大圣昨日取经功德圆满,本应由佛祖赐号,为何迟迟未封号?”
二郎神的声音淡淡,冷得却像冰块。
孙悟空怔了怔,昨日才封号,今日便传上天了。
随即心底暗自愤慨。
明明它才是花果山的大王!
西天取经的功臣!
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
但是不知为何在二郎神面前仿佛他才是花果山的大王、齐天大圣、取经的功臣一般。
它偏过头,嘴角勾着假笑,手却在身后握紧了金箍棒。
二郎神的漆黑的眸子冰凉,深沉得像深海,有着让人看不透的东西。
他的目光静静落在孙悟空脸上。
见孙悟空迟迟没反应,他又不紧不慢道。
“西天取经有功,为何唯独大圣未封号?”
明明是淡淡的语气,却像一柄锋刃压在它颈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