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行艇内的时间仿佛凝固了。霍克的指令下达后,每个人都像上了发条的玩偶,在各自的岗位上高效而沉默地运作,但一种无形的张力在空气中弥漫,几乎令人窒息。
琪琪的手指在控制台上近乎抽搐地舞动,额角的汗水汇聚成珠,顺着脸颊滑落。她扩大了扫描范围,监控着每一个她所能想到的通讯端口,甚至包括潜行艇自身维持生命系统的数据流。屏幕上滚动的数据瀑布一切正常,绿色和蓝色的标记稳定地闪烁着,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徒劳。她找不到任何异常,哪怕一丝一毫。这让她感到一种技术权威被挑战的挫败,以及更深层的不安——如果“幽灵”是对的,而她却检测不到,那意味着对手的技术远超她的理解。
杰斯则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焦躁地在有限的座位空间里调整着姿势。他的目光不断在观测窗外的哨站和罗奇那沉默的背影之间来回扫视。他本能地不愿意相信这个“外来者”的危言耸听,但霍克队长凝重的脸色和琪琪的异常反应,又让他无法完全忽视。这种不确定感让他心烦意乱,只能紧紧攥着操纵杆,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实体。
霍克是压力最大的人。他 split attention,一边紧盯着Zeta-7哨站的动态,确保数据采集进入最后收尾阶段,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留意着罗奇。他内心深处的天平在激烈摇摆——理性告诉他,琪琪的技术值得信赖,罗奇的“感觉”缺乏实证;但无数次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直觉,以及泽西对此人的重视,又让他不敢掉以轻心。他感觉自己正走在一条细细的钢丝上,下方是任务失败和潜在暴露的深渊。
而罗奇,依旧是风暴眼中最平静,或者说,最冰冷的那一个。
他不再依靠潜行艇的传感器。那些仪器太过迟钝,太过容易被欺骗。他彻底封闭了外部干扰,将全部精神沉浸于自身那经由四次锈蚀手术和神骸实验锻造出的独特感知之中。
在他的“视野”里,宇宙不再是视觉的图像,而是化为了无数流动的“频率”与“波纹”。恒星的辐射是小提琴持续的背景音,行星的磁场是低沉的大提琴呜咽,远处哨站散发出的各种探测波和通讯信号,则像是嘈杂的、规律不明的打击乐。
而在这一片混沌的“交响乐”中,那条异常的“毒蛇”清晰得刺眼。
它狡猾地游弋着,利用hLF自身通讯链路作为掩护,其加密方式并非简单的复杂,而是带着一种……非人的优雅和高效,仿佛其本身就不是为人类思维设计的。它断断续续,每次传输的数据包都极小,时机精准地选择在潜行艇内部有正常数据交换的瞬间,如同隐藏在潮声下的细微涟漪。
罗奇的意识如同最耐心的猎手,锁定着这丝涟漪。他无法破译内容,但他能“感觉”到它的流向。它不是发向遥远的hSA哨站,也不是发向未知的深空,而是……指向了他们来时路,指向了小行星带的深处,指向了hLF内部网络的某个预设中继点。
这个发现让他心底的寒意更重。这不是外部入侵,这是内部泄密。有“东西”或者“人”,正在实时地将他们的位置、或许还有观测到的哨站数据,传递回去。
他小心翼翼地分出一丝意念,如同在黑暗中伸出无形的手指,试图更清晰地触摸那股频率的源头。他不敢有大动作,担心打草惊蛇。但这细微的接触,似乎还是引起了某种反应。
那频率陡然变得更加飘忽,传输模式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带着一种被惊动后的警惕,随即彻底隐没在背景噪音中,消失不见。
罗奇猛地睁开了眼睛,面甲下的瞳孔微微收缩。
对方察觉了。
不是察觉到了潜行艇的存在,而是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察觉到了某种超出常规的窥探。
“‘幽灵’?”霍克立刻注意到了他瞬间绷紧的身体,低声询问,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紧张。
“信号消失了。”罗奇的声音透过面甲传来,依旧平稳,但霍克似乎捕捉到了一丝不同以往的凝滞,“在我尝试追踪源头时,它主动切断了。对方很警觉。”
霍克的心沉了下去。主动切断?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对方知道自己在被监视?这意味着罗奇的感知,很可能已经被对方标记为了一个需要规避的“变量”。
“数据采集完成百分之九十八。”琪琪适时汇报,声音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在即的解脱。
霍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论如何,任务必须完成。
“准备撤离。”他下达命令,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按预定路线,保持静默,返回基地。”
潜行艇的引擎发出几乎不可闻的低鸣,开始缓缓脱离陨石阴影。
罗奇最后看了一眼Zeta-7哨站,那个冰冷的金属造物依旧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对刚刚发生在咫尺之遥的无声交锋毫无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