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之沐的心在胸腔中沉沉跳动,眼前女子那依稀相似的眉眼,指向一个他不敢深思的可能。
他必须确认,这女子与师尊究竟有无关联。
他并未听师尊提起过有至亲在世。
师尊的一生似乎都奉献给了剑道与他这个弟子,清冷得如同孤峰上的寒梅。
他上前一步,玄衣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沉凝,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直接问道:
“请问道友姓名?”
炕上的女子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虚弱地喘息了几下。
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但看着叶之沐那双深邃如寒渊、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最终还是如实低声道:
“……阮诗晴。”
她顿了顿,以为对方是顾忌她的过往,便补充道,声音带着一丝自嘲:
“我当年……仗义直行,确实惹了些不该惹的人,落得如此下场……
但道友请放心,我阮诗晴之名,虽不显赫,却也未曾行过恶事……”
当那个与师尊仅有一字之差的名字清晰地传入耳中时。
他浑身猛地一震,瞳孔骤然收缩!
“阮诗晴……”
叶之沐重复着这个名字。
一直压抑的情绪几乎要冲破冰封的外壳。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阮诗晴,声音因极致的激动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你与清霄真人阮诗雨……是何关系?!”
阮诗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和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目光惊住。
看着他瞬间大变的脸色,一时不知该不该回答。
苍白的嘴唇微微嚅动。
叶之沐见她迟疑,再也按捺不住。
上前一步,几乎是斩钉截铁地自报身份,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急切:
“我是清霄真人座下唯一弟子——叶之沐!”
“什么?!你……你就是之沐?!”
阮诗晴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气息深沉如海、面容冷峻的玄衣男子。
震惊过后,她那枯槁的脸上竟缓缓浮现出一抹极其复杂的神色。
有恍然,有追忆,最终化为一丝难以言喻的欣慰,她喃喃道:
“是了……难怪……
诗雨在传信中最常提及的就是你,
说她此生最大的幸事,便是收了你这个弟子……
她说你天赋卓绝,心性坚韧,将来必成大器……
如今看来,她果然没有看错……“
阮诗晴似乎陷入回忆当中,她接着开口:
”我与诗雨是姐妹,我是姐姐,
当年我二人对剑道的追求不同,
她喜静,便入了神剑宗,钻研剑道,少出宗门,
我好动,便四寻机缘,仗剑天涯,打抱不平,
结果落得如此下场......“
她的话语,让叶之沐心中再无怀疑。
他看着阮诗晴那与师尊至少有三分相似的眉眼。
尤其是那双此刻含着泪光的眼睛,与记忆中师尊温柔时一般无二。
所有的疑虑都烟消云散。
他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因激动而微乱的衣袍。
旋即对着炕上虚弱不堪的女子,深深地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
“弟子叶之沐,拜见师姑!”
阮诗晴含泪的眼眸中透出欣慰。
她艰难地抬起手,示意叶之沐靠近些。
叶之沐缓步走到炕前。
她轻轻握住叶之沐的手腕,力道轻得如同飘落的羽毛:
“之沐...师姑时日无多,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小阮......
这孩子,就托付给你了......”
叶之沐反手轻轻握住师姑枯瘦的手,声音沉稳而坚定:
“师姑不必忧心,您的伤势,弟子有办法。道脉可续,修为亦可重归巅峰。”
“什么?”,阮诗晴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叶之沐。
枯槁的脸上因激动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之沐,你...你此言当真?道脉尽碎...还能修复?”
这在她认知中,几乎是逆天改命之事。
叶之沐郑重颔首:“弟子确有把握。”
他话锋一转,眸中寒意骤起,如同万年不化的玄冰。
“但请师姑告知,究竟是何人,下此毒手,毁了您的道脉?”
阮诗晴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狠厉与杀意,心中一颤。
她知道这孩子如今修为深不可测,但对方势力盘根错节。
她不愿他为自己涉险复仇。
她轻轻摇头,语气带着看透世事的沧桑:
“罢了......之沐,对方势大,往事如烟,师姑早已不在意那些冤仇了......”
“师姑!”
叶之沐语气加重,带着不容拒绝的执拗,“还请师姑告知!碎脉之仇,弟子岂能坐视?”
阮诗晴见他态度坚决,早就听诗雨说这孩子性子执拗。
与其让他暗中查探涉险,不如坦言,或许能让他知难而退。
她长叹一声,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声音低哑却清晰:“是...两仪宗。”
“两仪宗?!”
叶之沐眼中寒光爆射,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凛冽,连屋内的温度都仿佛骤降几分。
他胸腔中怒火翻涌。
好啊,真是冤家路窄!
师尊的血仇尚未清算,如今又添师姑道脉被毁之恨!
正好,新仇旧怨,他便与这两仪宗,一并做个了断!
他强压下翻腾的杀意。
翻手取出一枚流光溢彩、刻有古朴小剑的令牌。
正是剑无涯所赠的太上客卿令。
他将令牌轻轻放在阮诗晴手中:
“师姑,此乃神剑宗太上客卿令,见此令如宗主亲临。
待您伤势稍愈,便持此令前往神剑宗,剑无涯宗主自会妥善安置。
在南洲境内,无人敢再刁难于您。”
阮诗晴握着那枚触手温润却重若千钧的令牌,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磅礴剑意与无上权柄。
心中感慨不已。
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已然成长为参天大树的师侄。
又低头看了看依偎在身边、懵懂望着她的阿阮。
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阿阮枯黄的头发。
往日的意气风发早已被岁月和苦难磨平。
她眼中只剩下历经沧桑后的疲惫与一丝微弱的希望。
沉默良久,她终是长长叹息一声,声音带着认命般的释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罢了...既然之沐你已有安排...师姑...听你的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