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IcU外那条寂静的走廊里,仿佛失去了正常的流速。每一天都像是前一天的重复,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仪器的低鸣、以及无声的等待与煎熬。周深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钟摆,准时出现在那张熟悉的长椅上,用近乎自虐的坚守,度量着何粥粥在生死边界挣扎的每一分每一秒。
希望,在这种日复一日的、看不到任何积极变化的等待中,被一点点消磨。医生每日的病情通报,术语严谨而克制,核心意思却始终如一:生命体征维持稳定,但仍处于深度昏迷,脑功能恢复前景极其不乐观。这些话像冰冷的雨水,反复浇熄任何可能燃起的侥幸火苗。周深脸上的疲惫日益加深,眼神里的荒芜也愈发浓重,那是一种近乎认命的绝望。
然而,在何粥粥受伤后的第七天,一个寻常却又似乎被赋予了不同意义的早晨,事情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足以撼动所有人心情的转机。
主治医生在进行完例行查房后,走向守在走廊的周深和这几天憔悴得更厉害的何母。医生的脸上,虽然依旧带着职业性的严肃,但眉宇间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沉重,多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松动。
“有一个情况需要向你们说明一下。”医生的声音平稳,但用词却让周深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最新的ct影像显示,何粥粥的脑水肿情况,相比之前的高峰期,有了比较明显的消退。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说明我们前期的降颅压治疗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大脑自身的代偿和修复机制可能开始启动了。”
周深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何母也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
医生继续道:“更重要的是,在今天早晨的护理中,护士发现她对疼痛刺激开始出现了一些微弱的、非条件反射性的反应。比如,在给她进行某些操作时,她的手指或脚趾会有极其轻微的屈伸活动,虽然是无意识的,但这通常意味着中枢神经系统的功能可能正在尝试重新建立一些最基础的连接,她有可能……正在尝试逐渐脱离最深度的昏迷状态。”
“脱离……昏迷?”周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明显的颤抖。这个词,在过去绝望的七天里,他连想都不敢想。
“请注意,这只是‘可能’,是‘尝试’。”医生立刻用谨慎的专业态度强调,“这仅仅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距离真正的意识恢复还有极其遥远和艰难的路要走。而且,即使醒来,我之前提到的关于脑功能严重受损的可能性,依然存在,甚至概率很大。你们不能过于乐观。”
但此刻,这番必要的“泼冷水”,已经无法完全浇灭那瞬间点燃的希望之火。对于在黑暗中行走了太久的人来说,哪怕只是一丝萤火般微弱的光亮,也足以成为支撑下去的全部力量。
这个消息像一阵微弱却清新的风,吹散了笼罩在关心何粥粥的人们心头的部分阴霾。助理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传递给了团队,电话那头也能听到压抑着的、松了口气的叹息。
周深更是如此。他几乎是立刻赶到了医院,甚至忘了自己一夜未眠的疲惫。他依旧无法踏入IcU,只能隔着那层冰冷的玻璃,远远地望着病床上那个依旧插满管子的身影。
但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是一片死寂的荒芜。他久久地站立在玻璃窗前,手掌轻轻贴在玻璃上,仿佛这样就能离她更近一点。他第一次如此专注地、带着某种近乎祈祷的期盼,凝视着那些连接在她身上的仪器屏幕。虽然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曲线和数字,但他觉得,那些跳动的光点,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有力了一些。
也许,最尖端的医学诊断给出的结果是悲观的概率,但生命本身,这个宇宙间最神秘最顽强的力量,会创造奇迹呢?也许何粥粥那颗为了保护他人而奋不顾身的心脏,也蕴含着远超常人理解的求生意志?这个念头,像一颗被小心翼翼呵护的火种,第一次在他冰冷彻骨的心底,燃起了一簇微弱却真实的希望之光。
他不知道这条路还有多长,尽头是怎样的风景,但至少,他们不再是停留在原地,而是终于向着有光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这第一步,如此微小,却重若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