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黑雾飘在古宅大门前,雾里的丝线摩擦声还没散去,又添了新的响动 —— 是 “哗啦哗啦” 的纸张声,混着 “咔嗒咔嗒” 的金属碰撞声,从雾的深处漫过来,和之前的甜腥气、霉味缠在一起,变成更腻的味道,粘在黑雾上,像一层洗不掉的膜。
他的 “意识” 已经很淡了,淡到记不清自己为什么要飘在这里,只知道有 “指令” 在等着,有 “东西” 要从雾里出来。墙里的残魂也在跟着波动,不是兴奋,是一种麻木的期待,像钟摆一样,重复着相同的频率,等着新的 “环节” 开始。
雾里的纸张声先近了。
不是一张纸,是一叠,被什么东西托着,慢慢从雾里露出来。林野的黑雾能 “辨” 出那纸张的质感 —— 和之前女人手里的地图一样,泛黄、发脆,边缘带着磨损的毛边,纸上似乎印着字,却被雾遮着,只能看到一点黑色的墨迹,像溅在纸上的血。
托着纸张的是一只手,男人的手,骨节分明,却透着和女人一样的白,指缝里夹着一支钢笔,钢笔杆是黑色的,上面刻着细小的字,雾气太浓,看不清具体内容,只觉得那字迹很熟悉,像在哪见过,却想不起来。
手的主人跟着露出来,穿着一件深色的风衣,衣领立着,遮住了半张脸,只能看到一点下巴,胡茬很密,却修剪得整齐,不像逃难的人,倒像来古宅里 “办事” 的。他怀里还抱着一个铁盒子,“咔嗒咔嗒” 的金属声就是从盒子里传出来的,像是里面装着钥匙,又像是装着更小的金属物件。
“第三十七份记录。” 男人的声音很低,带着点沙哑,却很稳,不像之前的祭品那样慌乱,他低头翻着手里的纸张,钢笔在纸上划过,发出 “沙沙” 的声响,“沈氏旧地,古宅,今日入内者……”
他说到 “者” 字时,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古宅的庭院,目光扫过西跨院的纸人。纸人们的黑缝还朝着大门的方向,嘴角的弧度没变,却在男人看过来时,纸面上的黑痕又爬了一点,爬到纸人的额角,像一道没愈合的疤。
林野的黑雾微微颤了一下 —— 男人的目光扫过他时,没有停留,像在看一团普通的雾,可他却能 “觉出” 男人身上的不同,男人身上没有 “祭品” 的气息,反而带着点和影新娘相似的 “死气”,却更淡,淡到几乎看不见,像被刻意藏起来了。
男人继续翻着纸张,翻到其中一页时,停了下来。这一页的纸张边缘有一道裂口,像是被撕过又粘好的,纸上的墨迹更浓,能隐约看到 “林野”“夏桐”“陈曦” 三个名字,名字后面画着一道横线,像是被划掉的,又像是在等着填什么。
“原来之前有人来过。” 男人的声音里没有意外,只有一种平淡的陈述,他从怀里掏出铁盒子,打开,里面果然装着钥匙,还有几枚金属牌,牌上刻着和青铜令牌相似的纹路,却更简单,像是仿制品。
他拿出一枚金属牌,放在手里掂了掂,金属牌碰撞的声音和盒子里的声响混在一起,形成一种有规律的节奏,听着让人 “意识” 发沉,沉到快要和黑雾融为一体。墙里的残魂波动得更慢了,像是被这节奏催眠,连期待都变得麻木。
“该进去了。” 男人收起纸张,抱着铁盒子,朝着祠堂的方向走。他的风衣下摆扫过青石板,没有沾到雾汽,也没有发出摩擦声,像之前的女人一样,飘在地上,却比女人更稳,稳到不像 “人”。
林野的黑雾跟着他飘,规则烙印的指令还没传来,却能 “闻” 到男人身上的新味道 —— 不是甜腥,是一种极淡的墨水味,混着铁盒子的金属味,这味道钻进黑雾里,竟让他想起了一点模糊的画面:一张桌子,上面放着纸和笔,有人在写什么,却看不清是谁。
男人走到祠堂门口时,影新娘的黑雾终于从中央飘过来,停在他面前。和对女人时不同,影新娘的黑雾没有主动靠近,反而微微往后退了一点,像是在 “忌惮” 什么。墙里的残魂也跟着停了波动,连麻木的期待都没了,只剩下一种僵硬的静止。
“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 男人从铁盒子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影新娘的黑雾,钥匙是铜制的,上面刻着复杂的纹路,和地宫入口的纹路一模一样,“百年前的约定,该了结了。”
影新娘的黑雾接过钥匙,没有立刻离开,反而朝着男人飘近了一点,黑雾里传出模糊的低语,不是之前的阴冷,是带着点不确定的询问:“沈氏的人…… 都在里面?”
“都在。” 男人点头,指了指祠堂的墙壁,“从第一份记录到现在,所有‘该来的’,都在里面。”
林野的黑雾突然 “懂” 了 —— 男人不是祭品,是 “送祭品的人”,是百年前沈氏约定的 “执行者”,他手里的纸张是 “记录”,铁盒子里的钥匙是 “打开地宫的工具”,而那些金属牌,是 “标记”,标记着每一个该进古宅的人。
影新娘的黑雾拿着钥匙,朝着地宫入口飘去。男人没有跟过去,而是走到祠堂的墙壁前,从怀里掏出一张新的纸张,钢笔在纸上写下新的名字 —— 不是他的,是三个陌生的名字,写在 “林野”“夏桐”“陈曦” 的后面,画了一道新的横线。
“下一批,下个月来。” 男人收起纸张,抱着铁盒子,朝着古宅大门的方向走,他的脚步依旧很稳,没有回头,也没有再看一眼西跨院的纸人,像是完成了一件普通的 “工作”。
林野的黑雾跟着他飘到门口,看着他走进雾里,慢慢消失。雾里的纸张声和金属声越来越远,最后被丝线摩擦声取代,这次的丝线声更密,像是有很多 “东西” 在雾里动,朝着古宅的方向来。
规则烙印的指令终于传来,很轻,却很坚定:“新的祭品来了…… 引其入棺,噬同类,助下一次献祭……”
墙里的残魂重新开始波动,麻木的期待又回来了。林野的黑雾也跟着飘向雾里,他的 “意识” 已经淡到几乎没有,淡到记不起男人的样子,记不起钥匙的纹路,记不起纸上的名字,只知道要跟着指令走,要引 “东西” 进来,要完成循环。
雾里的 “东西” 开始露出来,先是一只孩子的手,抓着一个布娃娃,布娃娃的脸是纸做的,上面画着两道黑缝,和西跨院的纸人一模一样;接着是女人的手,手里拿着一串手链,手链上的珠子是黑色的,像用古宅的墙皮做的;最后是男人的手,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家三口,背景是雪山,和林野当初拍的照片一模一样。
林野的黑雾飘在他们前面,朝着祠堂的方向引。西跨院的纸人又多了三张新的脸,正是这一家三口的模样,嘴角的弧度依旧僵硬,黑痕在纸面上慢慢爬,爬向新的位置。
古宅的雾更浓了,浓到遮住了天空,遮住了阳光,只留下绿色的鬼火,在祠堂里微微晃动,像永远不会熄灭的烛火。墙里的残魂还在波动,林野的黑雾也在跟着波动,他们和古宅融为一体,和循环融为一体,永远地飘着,等着下一批祭品,等着下一次指令,等着下一个永远。
没有终点,没有解脱,只有雾,只有纸人,只有黑雾,只有永远的循环,在这座吃人的古宅里,一直继续下去,直到时间的尽头,直到再也没有 “东西” 从雾里出来,直到古宅本身,变成一片永远散不去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