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堡深处冷如冰窖,锈铁管道在顶壁蜿蜒成网,滴答的渗水声敲打着众人紧绷的神经。春眠老人佝偻着背,枯槁的手指在老式电脑键盘上敲出咔咔脆响,屏幕蓝光映得他满脸沟壑如同刀刻。沈青枫扶着月痕靠墙坐下,女孩发梢还沾着垃圾场的灰屑,源能反噬让她嘴唇泛出青紫色,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颤音。
“吱呀——”金属柜被江清一脚踹开,露出里面码放整齐的罐头,标签上的生产日期早已模糊成一片墨渍。“还有三十七个罐头,够我们撑五天。”她抬手抹去额角冷汗,机械弓的弓弦在动作间发出嗡鸣,“但这地堡通风系统快完蛋了,二氧化碳浓度在涨。”
孤城突然一拳砸在墙上,混凝土簌簌掉渣:“与其在这等死,不如出去拼了!”他肱二头肌上的源能纹路亮起橙光,那是激战过后尚未平复的能量残留。青箬抱着自制的火把缩在角落,火苗舔着他沾满泥污的脸颊,忽然指着监控屏幕尖叫:“看!外面的蚀骨者在挖地!”
屏幕画面剧烈抖动,几十只蚀骨者正用利爪刨着地面,浑浊的涎水在镜头前甩出银丝。沈青枫刚要启动系统扫描,碧空的虚拟形象突然在他眼前闪烁红光:【警告!检测到高强度源能波动!】话音未落,整个地堡猛地一震,顶灯噼里啪啦爆成火花,黑暗中响起春眠老人嘶哑的喊叫:“快!密码破解到最后一步了!”
沈青枫摸出打火机点亮,幽蓝火苗窜起的瞬间,所有人都看见春眠老人正将一根金属管插进电脑主机。那管子表面刻着螺旋纹路,像是用旧时代的钢笔改造而成,管尾还系着半片泛黄的书签。“这是春江的遗物,”老人牙齿打颤,“他说只有源能共鸣者能激活……”
烟笼突然按住屏幕,银色瞳孔在黑暗中亮起微光。那些杂乱跳动的代码竟顺着他的指尖逆流而上,在屏幕中央拼出半首残缺的诗:“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男孩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滴在键盘上,溅起的涟漪里突然浮现出完整的诗句,“……明月共潮生。”
地堡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电脑主机发出蜂鸣,侧面弹出个暗格,里面躺着块巴掌大的蓝色晶体。碧空的虚拟形象兴奋地转圈:【系统核心碎片!能升级到3.0版本啦!】沈青枫刚拿起晶体,整个屏幕突然被血色覆盖,春江的影像从雪花点中挣扎着显现——那是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左眼带着淤青,嘴角却咧着疯狂的笑。
“如果你们看到这段视频,说明议会已经发现我了。”影像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隔着厚重的铅板,“他们在研究源能核爆,需要用孩子的基因序列当钥匙……烟笼,还有月痕,你们都是……”画面突然被只戴着黑手套的手捂住,最后传来的是骨头碎裂的闷响。
“轰!”地堡大门被硬生生撞开,蚀骨者特有的腥臭味混着尘土灌进来。沈青枫将晶体塞进怀里,钢管在手中转得虎虎生风,却在看清来人时愣住——为首的蚀骨者顶着颗人类头颅,西装领口还别着议会徽章,正是本该在监狱暴动中被救走的千树。
“沈青枫,好久不见。”千树的喉咙里发出齿轮摩擦的声响,他身后的蚀骨者突然分开队列,露出被藤蔓缠住的夜泊,医生的白大褂早已被血浸透,“把核心碎片交出来,我可以让你妹妹死得痛快点。”
月痕突然挣脱沈青枫的手,源能波动让她的发丝无风自动:“你抓不住我哥哥。”女孩指尖凝聚的光点突然炸开,地堡的应急灯全部亮起,惨白的光线里,众人惊觉墙壁上布满了拳头大的虫洞,粘稠的银丝正从洞里缓缓渗出。
“铁线虫!”青箬扔掉火把后退,火苗落地的瞬间,无数虫体从虫洞喷涌而出,翡翠色的汁液溅在蚀骨者身上,立刻蚀出冒烟的窟窿。千树怒吼着挥拳砸来,沈青枫却抓住机会启动系统:【团队模块已激活,是否共享源能?】
“江清压制左翼!”钢管与千树的拳头碰撞出火星,沈青枫借力后翻,靴底在地面擦出刺耳声响,“孤城带孩子们进密道!”
江清的箭矢带着哨音破空,精准射穿三只蚀骨者的关节。她突然发现这些怪物的鳞片下都嵌着金属片,反射的光线在墙上拼出奇怪的符号。“这些不是普通蚀骨者!”她翻身跃上铁柜,弓弦拉满如满月,“它们是……”
“改造体。”夜泊突然挣脱藤蔓,手术刀在他指间转出银花,“议会用活人做的源能容器。”他精准地切开铁线虫的神经节,绿色汁液喷溅中,竟露出虫体里包裹的芯片,“看到没?这些虫子也是遥控的。”
烟笼突然拽住沈青枫的衣角,银色瞳孔里映出千树背后的虫洞:“那里有东西在发光。”沈青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虫洞深处藏着块暗金色物体,表面的纹路与春江留下的金属管如出一辙。
“调虎离山。”孤城突然踹飞扑来的蚀骨者,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们真正要找的不是碎片。”他余光瞥见春眠老人正将什么东西塞进主机,老人对上他的视线,突然将金属管扔进火堆:“带孩子们走!密码是春江生日!”
千树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身体竟开始膨胀,西装裂开处露出蠕动的触须。沈青枫突然想起残钟博士的话,这些改造体的核心都在左胸——他虚晃一棍逼退千树,余光瞥见江清的箭矢已经搭在弦上。
“射左胸!”
破空声与骨裂声同时响起。千树的身体轰然倒塌,露出背后缓缓升起的暗金色装置,那东西竟自动展开成六棱形,每个面上都刻着不同的唐诗。烟笼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源能增幅器。”
地堡突然剧烈倾斜,春眠老人死死抱住主机:“密道在地板下!快!”他的头发在源能冲击中根根竖起,脸上却带着诡异的笑容,“告诉外面的人,春江没有白死!”
沈青枫掀开地板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剧烈的爆炸声。他回头望去,只见春眠老人的身影在火光中消融,最后定格的是他展开双臂的姿势,像只试图护住巢穴的老鸟。江清拽着他跳进密道,下落的黑暗里,他摸到口袋里的蓝色晶体正在发烫,碧空的声音带着哭腔:【地图模块已解锁……标记了议会的三十七个秘密据点……】
密道里弥漫着铁锈与血腥的混合气味,青箬点燃的火把照亮了前方岔路,每个路口都挂着块生锈的路牌,上面用红漆写着不同的唐诗。月痕突然指向标着“野旷天低树”的通道:“走这边,我能感觉到哥哥的方向。”她的指尖泛着微光,在潮湿的岩壁上留下金色的轨迹。
孤城突然按住沈青枫的肩膀,指腹擦过他脖颈处的定位针:“尽欢的人肯定在外面等着。”他从靴筒里抽出把短刀,刀身刻着“破阵”二字,“不如我们分兵?我带烟笼走另一条路引开他们。”
江清突然搭弓对准通道深处,箭矢的反光里映出个蜷缩的身影。那是个穿白大褂的女孩,眼镜片碎了一块,怀里紧紧抱着个笔记本。“别射!”女孩尖叫着举起笔记本,封面上贴着张泛黄的照片——春江和个戴眼镜的女孩站在实验室门口,笑得露出虎牙。
“我是云阶,春江的助手。”女孩推了推破碎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通红,“核爆装置藏在中央塔,还有七十二小时启动。”她突然抓住沈青枫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需要同时破坏三个能量节点才能阻止,但每个节点都有议会的死士看守。”
夜泊突然按住云阶的脉搏,眉头越皱越紧:“你被注射了追踪剂。”他从急救包掏出几味草药,在掌心捣成糊状,“这是解追踪的方子,用薄荷、金银花、连翘各三钱,加无根水煎服。”草药的清凉气味驱散了密道的腐臭,他突然压低声音,“但副作用是会暂时失去源能。”
云阶毫不犹豫地吞下草药,吞咽的动作让喉结滚动,像只吞下石子的鸟。“第一个节点在水厂,守将是野老。”她翻开笔记本,字迹娟秀却带着颤抖,“他以前是春江的导师,源能是操控水流,据说能让整条河倒流。”
密道突然传来震动,蚀骨者的嘶吼声从头顶传来。沈青枫看向岔路,月光正从“江清月近人”的通道口渗进来,在地面拼出半轮残月。“就走这条。”他握紧钢管,金属的凉意顺着掌心蔓延,“到了地面分头行动,三小时后在水厂汇合。”
月痕突然踮起脚尖,在他脸颊印下冰凉的吻。“哥哥要活着回来。”女孩的睫毛上沾着泪珠,落在他手背上像颗碎钻。沈青枫的心猛地揪紧,这才发现妹妹的头发不知何时长到了腰际,发梢泛着淡淡的金光——那是源能共鸣的征兆。
江清突然吹了声口哨,机械弓的弓弦发出嗡鸣:“再不走就真成蚀骨者的点心了。”她率先冲进通道,披风在月光中展开如蝶翼,“记住,野老最疼他的孙子,要是谈判不成……”
“就抓他孙子当人质。”孤城接话时,短刀已经出鞘,寒光映着他嘴角的笑,“这招叫围魏救赵,懂不?”
沈青枫最后看了眼春眠老人牺牲的方向,将蓝色晶体紧紧攥在手心。晶体的棱角硌着掌心,像是在提醒他那些来不及告别的人。他拽着月痕踏入月光,通道口的藤蔓突然合拢,在身后织成密不透风的墙,只留下那句刻在岩壁上的诗——“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水厂的铁门锈得像块烂铁皮,沈青枫用钢管撬开时,铁锈簌簌落在肩头。水池里的水泛着诡异的绿色,水面漂浮着塑料瓶和腐烂的布料,月光照在上面,折射出斑斓却恶心的光。远处传来抽水机的轰鸣,间或夹杂着老人的咳嗽声。
“小心脚下。”云阶突然拉住他,指着水面下若隐若现的金属网,“那是高压电网,以前用来防偷渡客的。”她从背包里掏出双绝缘手套,手套的粉色指尖已经磨白,“春江以前总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有最安全的路。”
他们沿着围墙潜行,砖缝里钻出的野草刮着裤腿,发出沙沙的轻响。突然,水面掀起巨浪,沈青枫下意识将月痕护在身后,却见浪头中央站着个拄着水瓢的老头,花白的胡须上挂着水珠,脚边的水流正绕着他的脚踝旋转。
“后生仔,你们终于来了。”野老的声音像漏风的风箱,水瓢在他手中转得飞快,“春江那小子总说,会有人来完成他的事。”他突然将水瓢往地上一磕,水池里的水瞬间竖起,化作道晶莹剔透的墙,“但想过我这关,得先答我个问题。”
沈青枫握紧钢管,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什么问题?”
“你愿意用多少人的命,换全城人的活?”野老的眼睛突然亮起蓝光,水流在他身后凝聚成无数把冰锥,“当年春江选了牺牲三百囚徒,你呢?”
月痕突然从沈青枫身后走出,源能波动让她的裙摆轻轻扬起:“爷爷说过,救人不是做算术。”女孩的指尖点向水面,冰锥竟在接触她的瞬间融化,“他留下的日记里写着,每个生命都该被认真对待,哪怕是……”
“哪怕是阶下囚?”野老突然笑了,胡须上的水珠落进水里,激起一圈圈涟漪,“那丫头果然没说错,你们跟春江那犟脾气一模一样。”他突然收起水瓢,水流哗啦落下,露出池底的密道入口,“节点密码是烟笼的生日,0317。”
沈青枫愣住的瞬间,野老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染红了水池。“我时间不多了。”老人从怀里掏出个药瓶,瓶身刻着“固本培元汤”的字样,“这是给那丫头的,当归、黄芪、枸杞各五钱,加羊肉炖汤,能缓解源能反噬。”他突然抓住沈青枫的手腕,将水瓢塞进他手里,“拿着,这东西能在关键时刻救你一命。”
密道入口突然传来爆炸声,江清的声音混着箭矢破空的锐响传来:“议会的人来了!”沈青枫回头望去,只见野老的身体正在透明化,最后化作水滴融入水池,只留下句飘散在风中的话:“告诉烟笼,他爷爷不是叛徒……”
月痕突然抓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让他回过神来。密道里的应急灯开始闪烁,红光映着众人奔跑的身影,像串被拉长的血色糖葫芦。沈青枫握紧手中的水瓢,金属的凉意让他想起春眠老人消融的火光,想起野老透明的身体,想起那些在黑暗中燃烧自己的人。
通道尽头突然出现光亮,伴随着蚀骨者的嘶吼和金属碰撞的脆响。沈青枫深吸一口气,将水瓢塞进月痕手里,钢管在他掌心转出个漂亮的弧:“准备战斗。”
地堡深藏旧日谋,春潮遗恨锁寒流。
虫丝暗结千重网,月影轻移百尺楼。
水涌冰锥惊客梦,刀裁夜幕破囚忧。
莫言前路无知己,自有英魂照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