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思刚转过街角，一个清脆又充满活力的声音就从身后传了过来，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靡思！”
她回过头，看见一头火焰般耀眼的红色卷发在清晨的阳光下跳跃。贝弗利·玛什快步跑了过来，脸上带着那种毫不设防的、仿佛能融化整个小镇所有阴霾的灿烂笑容。
“早上好！我还以为要赶不上了呢！”
贝弗利跑到她身边，微微喘着气，脸颊因为奔跑而泛着健康的红晕。她很自然地，就像她们已经这样做了无数次一样，伸出手臂，亲密地挽住了靡思的胳膊。
手肘处传来属于另一个女孩的、温暖而柔软的触感，伴随着一股淡淡的肥皂清香。这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善意与亲近。
……
而在整个德里镇无处不在的感知之网的中心，潘尼怀斯“看”着这一幕。
一个……闯入者。红头发的那个。
他的意识体，如同一位坐在王座上的君主，冷漠地审视着自己领地内一副过于鲜活的动态图景。他的“目光”聚焦在贝弗利挽住靡思的那只手上，像是在用显微镜分析一只不请自来的、正在触碰他珍藏花朵的蝴蝶。
他并不愤怒。愤怒是一种低效且浪费能量的情绪。他只是在评估。
他能“尝”到靡思身上瞬间腾起的一缕新的情感光谱。它很淡，但很清晰。带着一点惊讶，一点被热情感染的暖意，还有一种……被同类接纳的、名为“安心”的稳定香气。
哦？
这味道，与他所能提供的任何一种都不同。它不基于恐惧，也不源于那种混合着依赖与迷恋的“爱”。它更像是……阳光下的水，清澈、平和，却能滋养万物。
……一个有趣的变数。
贝弗利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她侧过头，看着靡思，碧绿的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
“你还好吗？昨天亨利那混蛋没有再找你麻烦吧？”
靡思看着她，唇角的小酒窝若隐若现。她摇了摇头，然后抬起手，开始用一种流畅而安静的语言与贝弗利交流。
她的手指在晨光中划出优雅的轨迹。
【我没事，谢谢你。】
她的手势清晰而肯定。
【昨天，也谢谢你们。】
……她在说谎。
潘尼怀斯的意识中，一个冰冷的声音下了结论。
这太有趣了。这实在，实在是太有趣了。
他赋予了她声音。那副被施加了古老魔法的喉咙，此刻明明可以发出比百灵鸟更动听的音节。然而，她却选择将这份礼物……这份证明了他们之间“契约”的、独一无二的奇迹，小心翼翼地隐藏了起来。
她选择继续扮演那个沉默的、无害的女孩。
这不是出于恐惧，他能分辨得出来。她身上没有一丝一毫对他能力的畏惧。这是一种……策略。一种聪明的、近乎本能的自我保护。她就像一只拥有了华丽羽翼却选择在地面上行走的鸟，因为她知道，过早地展翅高飞，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和危险。
她不信任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她只愿意在他面前，展露那个会说话的、真实的自己。
这份“特别”，这份“唯一”，让潘尼怀-斯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极致的愉悦。这比任何恐惧、任何膜拜都能取悦他。这证明了他的“培养”是成功的。她正在成为……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奇迹。
“嘿，那当然！我们是失败者俱乐部，专门对付的就是鲍尔斯那种货色！”贝弗利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语气里满是骄傲，“下次他再敢找你麻烦，你就告诉我们！”
她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好奇地凑近了些。
“说起来，你的手语真好看，是在哪里学的？”
靡思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她用手指比划起来。
【自己学的。】
“哇哦，你好厉害！”贝弗利由衷地赞叹道，挽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得更近，“以后你可以教教我吗？我觉得这比里奇的那些烂笑话酷多了！”
她们并肩走着，阳光将两个女孩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一个如火焰般热烈，一个如深水般静谧，却意外地和谐。
潘尼怀斯“看”着她们。
他的“视线”变得有些……锐利。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随着贝弗利手臂的收紧，靡思的身体产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她的肩膀不再那么紧绷，她的呼吸节奏也变得更加平缓。那缕名为“安心”的香气，变得更加浓郁了。
他不喜欢这个味道。
不，更准确地说，他不喜欢这个味道的“来源”。
他精心培养的花园，只允许由他一人来浇灌。他可以赐予她阳光、雨露、最肥沃的土壤，让她绽放出最甜美的花蜜。但现在，有一阵来自别处的、不受他控制的“微风”吹了进来，也试图让她舒展叶片。
这阵“微风”本身无害，甚至……带着些许暖意。
但这本身就是一种污染。一种对他绝对所有权的……侵犯。
他的意识体中，有什么东西，像一根被拨动的、沉寂了亿万年的冰冷琴弦，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危险的颤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