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的宝马在通往森林的土路上颠簸前行,车灯像两把锐利的剑,劈开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车内,除了引擎的低吼和轮胎碾过砂石的沙沙声,一片寂静。后座上,罗宾警惕地夹在阿列克谢和Eleven中间,威尔则靠着另一侧车窗,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每个人都沉浸在刚刚获知的骇人信息中,消化着那份足以压垮心智的重量。
靡思坐在副驾驶,侧脸对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在她黑色的瞳孔中拉成模糊的线条,像一道道无声的弹幕。她的身体随着车辆轻轻摇晃,但思绪却早已脱离了这个狭小的空间,重新坠入了昨夜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亨利的脸,那张恢复了人类形态后显得过分英俊、却又透着非人般冷漠的面孔,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他谈论着人类的虚伪,谈论着时间的谎言,谈论着他所追求的那个“完美”而“真实”的世界。他说他是一个探险家,一个真理的揭示者。
那时,她只觉得他中二病得有些可笑。
但现在,当阿列克谢颤抖着说出“钥匙”和“伤疤”时,那些看似疯癫的言语却像拼图的碎片,开始在她脑中寻找各自的位置。
“钥匙”……俄国人把它叫做“钥匙”。它需要巨大的能量才能撕开霍金斯那道尚未愈合的“伤疤”。
亨利……维克那,他被Eleven关在了逆世界。那个世界的本质是什么?混乱?原始?还是另一种……秩序?
靡思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车窗玻璃上划过,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一个大胆的、几乎荒谬的念头开始萌芽。俄国人以为他们在利用逆世界的力量,但有没有可能,他们本身也只是一个工具?一把被更强大的存在握在手中的……钥匙?
如果逆世界有自己的意志,或者说,如果它有一个“王”,那么这个王,会允许一群来自另一个世界、吵闹又愚蠢的生物在自己的领地上随意钻孔吗?
除非……这个“王”默许了这一切。
甚至,是他在引导着这一切。
“他想把里面的‘东西’……弄出来。”
阿列克谢的话语再次回响。那个“东西”,会是夺心魔吗?还是说……是维克那他自己?
靡思的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了后视镜上。镜子里,威尔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他无意识地抓着自己的脖子,那是他感知到夺心魔时的标志性动作。而Eleven,则紧紧闭着眼睛,眉头深锁,似乎在抵抗着某种无形的侵扰。
她们都感觉到了。
亨利在梦里向她展示过他们的脆弱。威尔的创伤,麦克斯的家庭,卢卡斯的迷茫……他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俯瞰着这些凡人的痛苦,并视之为世界的“真相”。他声称要建立一个没有谎言的秩序。
而俄国人,他们用蛮力撕开世界的屏障。
一个在精神层面,一个在物理层面。
一个负责制造混乱与恐惧,削弱猎物的意志;另一个则负责打开笼子的门。
这两件事……真的只是巧合吗?
靡思的呼吸微微一滞。她想起亨利看着她时那双深邃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他邀请她玩一个“真实的游戏”,一个“清醒者的对话”。他欣赏她的掌控力,将她视为“同类”。
他在筛选。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所有的迷雾。
他不是在单纯地恐吓或诱导,他是在寻找一个能理解他、甚至能与他并肩的盟友。而那些被他视为“破碎”和“虚伪”的普通人,比如比利,比如史蒂夫,都只是他用来测试她的棋子,或是他清除世界“杂质”时顺手碾死的蚂蚁。
俄国人的行动,为他创造了一个完美的狩猎场。那台“钥匙”不断地削弱着两个世界的边界,让他的力量得以渗透。霍金斯镇上每一个内心怀有创伤和愧疚的人,都可能成为他的下一个目标。
而她,靡思,这个能抵抗夺心魔、能在他精神世界里来去自如的“异类”,自然成了他最感兴趣的“猎物”,或者说……“候选人”。
“该死。”
靡思无声地用口型说出了这个词,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史蒂夫一直用余光注意着靡思。他看到她长时间地凝视着窗外,侧脸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紧绷。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正在她周围聚集。他很想问些什么,却又怕打扰到她。这个女孩身上有一种奇异的专注力,仿佛她的战场不在霍金斯,而在某个无人能及的、更高维度的思想空间里。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身边的气息变了。
那股紧绷的、向内收缩的能量消失了。
靡思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他。她的眼神不再是望向远方的空洞,而是重新聚焦,清澈而坚定,仿佛刚刚打赢了一场艰苦的战役。
“怎么了?”史蒂夫下意识地放慢了车速,声音压得很低,生怕惊扰了后座的孩子们。
她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轻轻地覆在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她的手心温暖而干燥,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史蒂夫的心猛地一跳,所有的担忧和紧张,都在这一刻被她的体温抚平了。他反手,用手指轻轻勾住了她的指尖,一个微小而私密的动作。
“不管发生什么,”他用几乎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都在。”
靡思的嘴角微微上扬,形成一个极浅的弧度。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然后松开手,重新坐正了身体。
车子继续在黑暗的林间小路上行驶,前方,霍珀的小木屋那微弱的灯光,已经隐约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