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漾站在公寓客厅中央,手里捧着那碗早已不再滚烫,却依旧残留着些许余温的小馄饨。塑料碗壁的温热透过指尖,丝丝缕缕地传递过来,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电流,一路窜向他的四肢百骸,最终在他心口的位置,引发了一阵陌生而剧烈的悸动。 (⊙﹏⊙)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
窗外,城市的霓虹无声闪烁,将他精致却略显空荡的公寓映照得光怪陆离。往常这个时候,他或许在精心策划下一场直播的内容,或许在回复那些热情粉丝的留言,又或许,只是在享受独自一人、掌控一切的慵懒夜晚。
但此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都像是被冻结了,只剩下手里这碗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简陋的馄饨,以及脑海里反复回放的、沈彻那张时而暴怒、时而凶狠、时而……仓皇无措的脸。
这碗馄饨,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将他一直以来游刃有余、玩世不恭的心境,炸得波澜四起,一片狼藉。
这不是他预想中的任何一种反应。
他预料中的沈彻,应该在他层层递进的撩拨下,要么彻底暴怒与他划清界限,要么……彻底沉沦,被他的魅力俘获。无论是哪一种,都在他“魅魔”的剧本之内,都是他可以淡然处之、甚至引以为傲的“战利品”。
可偏偏,沈彻选择了最出乎他意料的一种。
他没有回应他的暧昧朋友圈,却在那晚他遇到麻烦时,如同神兵天降,用宽阔的后背将他护得严严实实;他凶狠地挥开他试图触碰的手,语气恶劣地赶他走,却在深夜他随口一句“饿了”之后,像个笨拙又固执的少年,用这种近乎幼稚的方式,送来一碗他根本不曾期待过的温暖。
为什么?
林漾发现,自己第一次有些看不懂这个看似直白火爆、内心却矛盾重重的男人了。
他清楚地记得沈彻把他护在身后时,那绷紧的、充满了力量感的背脊线条,记得他制服醉汉时,那双眼睛里不容置疑的凶狠和专注,也记得他低吼着让他“赶紧走”时,嘴角那一道细微却刺眼的血痕。
更记得……他挥开他手时,那瞬间的粗暴,以及眼底深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一丝……慌乱?
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与他最初认定的那个“恐同”、“暴躁”、“容易失控”的直男警官形象,产生了巨大的割裂感。
沈彻对他,似乎并不仅仅是厌恶和排斥。在那层层叠叠的愤怒和抗拒之下,仿佛涌动着一股更加复杂、更加汹涌的暗流。一股……连沈彻自己都无法面对、无法控制的暗流。
而这碗深夜的馄饨,就是那暗流冲破堤坝,最直接、也最笨拙的证据。
它无关诱惑,无关算计,甚至无关他林漾是不是那个“魅魔”。它发生在他没有精心打扮、没有刻意勾引、只是随口抱怨了一句“饿了”的、最寻常不过的时刻。
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有人,在他褪去所有伪装,没有施展任何魅力的时候,仅仅因为一句无心的话语,就用行动回应了他。哪怕这个行动是如此别扭,如此仓促,甚至充满了送件人自身的挣扎和恐慌。
林漾缓缓地走到沙发边坐下,将馄饨放在茶几上。他打开盖子,清亮的汤底,漂浮着翠绿的葱花和淡淡的油花,一个个皮薄馅嫩的小馄饨安静地躺在里面。很普通的街边小吃,却在此刻,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让人心头发紧的暖意。
他拿起旁边放着的一次性勺子,舀起一个馄饨,送入口中。味道……就是普通的馄饨味道,谈不上多么惊艳。但莫名的,他却觉得喉咙有些发堵。
一直以来,他游戏人间,享受着被他魅力所惑之人痴迷、疯狂、乃至失控的模样。他觉得那很有趣,是人类脆弱和欲望的证明。他从未真正期待过,也从未得到过,这种剥离了魅魔光环之后,纯粹的、笨拙的、甚至带着点自我对抗意味的……“好”。
沈彻的这份“好”,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他用“有趣”和“淡漠”编织而成的坚硬外壳,触碰到了里面连他自己都几乎遗忘的、某个柔软而孤独的角落。
他不再觉得“逗弄”沈彻是一件纯粹有趣的事情了。
那份源于本能、带着狩猎意味的“兴趣”,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掺杂进了一些别的东西。一些更沉重,也更……危险的东西。
他开始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沈彻护住他时的背影,想起他骂骂咧咧却又忍不住关心的样子,想起他此刻可能正为了这碗馄饨而懊恼捶方向盘的模样……想着想着,心底那点“逗弄”的心思,便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悄然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酸酸涩涩又带着点微甜的情绪。
他好像……没办法再仅仅把沈彻当作一个“有趣的猎物”来看待了。
这种认知,让一向掌控全局的林漾,第一次感到了……迟疑。 (′? w ?`)
第二天,林漾照常进行直播。镜头前的他,依旧明艳动人,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但当有粉丝在评论区大胆地开着带颜色的玩笑,或者用露骨的言语表达爱慕时,他却罕见地没有像往常那样,用更加暧昧不清的话语反撩回去,或者报以勾人心魄的微笑。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些评论,然后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将话题引向了美妆技巧本身,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直播结束后,负责他直播助理工作的年轻女孩一边整理设备,一边有些疑惑地问:“漾哥,你今天怎么了?感觉……好像没什么兴致?那些粉丝的梗你都没接呢。”
林漾正对着镜子卸妆,动作微微一顿。镜子里映出他卸去脂粉后,依旧精致却难掩一丝倦怠的眉眼。他沉默了几秒,才轻声回答,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没什么。”
他只是……突然觉得有些累了。
那种周旋于各色目光之中,用精心计算的笑容和眼神换取追捧与迷恋的游戏,似乎失去了它原有的吸引力。脑海里,总是不合时宜地浮现出另一双眼睛——那双总是带着怒火和挣扎,却会在深夜为他送来一碗馄饨的、笨拙又固执的眼睛。
他关掉了直播设备,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手里,仿佛还残留着那碗馄饨的温度。
那份他从未期待过的、笨拙的温暖,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打破了他长久以来的平静。水面荡漾开的,不再是算计的涟漪,而是连他自己都尚未看清的、名为“动心”的波纹。
他好像,真的要栽了。
栽在一个脾气又臭又硬、恐同又别扭的……直男刑警手里。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丝荒谬,一丝无奈,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隐秘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