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咱们林家祖传的‘子午针’，”林崇山正色道，“用闽江深处的寒铁打造，又在祠堂香火中供奉了百年。你收好，将来行医救人，用得着。”
林凛郑重地收下。她又看向郑明兰和林景澜。太祖奶奶从腕上褪下个玉镯——正是昨天给她的那个同心镯，但今天这镯子里的血线，似乎比昨天更清晰了些。
“这镯子你戴着，”郑明兰柔声道，“能温养气血，也能……护你平安。”
太叔公则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罗盘，只有铜钱大小，但做工极其精巧。
“这个你收着，”林景澜道，“出海行船，辨明方向，就靠它了。”
林凛一一收下，心里沉甸甸的。这些不光是礼物，更是责任，是期许，是林家一代代传下来的嘱托。
“好了，考核结束，”林崇山站起来，“都散了吧！凛凛，你跟我来。”
林凛跟着太祖爷爷走到祠堂后头的小房间。这里平时是爷爷存放药材的地方，此刻却收拾得干干净净，正中摆着张书桌，桌上放着文房四宝和几本厚厚的书。
“从今天起，你每日卯时来此，”林崇山指着那些书，“上午学医，下午学家事，晚上学女红。每七日一考核，三考不过……”他顿了顿，“罚抄《林家秘录》十遍。”
林凛腿一软。抄十遍？那本《林家秘录》少说也有百来页，抄十遍，她的手不得废了？
但她不敢抗议，只能点头：“是，太祖爷爷。”
“去吧...”林崇山挥挥手，“今日放你半天假，好好歇歇。明日开始，可就没这么轻松了。”
林凛如蒙大赦，赶紧退出祠堂。外头天已大亮，村子里炊烟袅袅，鸡鸣狗吠，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她走在回家的路上，摸着怀里的子午针、同心镯和小罗盘，心里五味杂陈。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的生活将彻底改变。不再是一个可以撒欢玩耍的四岁娃娃，而是一个要承担起家族使命的“守约人”。
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沉重，反而有种莫名的兴奋。就像上辈子第一次拿起手术刀，第一次独立问诊，那种既紧张又期待的感觉。
回到家，奶奶正在院子里晒被子。见她回来，笑眯眯地问：“考得怎么样？”
“过了。”林凛小声道。
“我就知道你能行，”奶奶笑着摸摸她的头，“咱们林家的女儿，没一个孬的。来，奶奶给你煮了碗太平面，吃了好长个儿。”
林凛接过面碗，里头卧着个荷包蛋，还有几片青菜。她小口小口吃着，觉得这碗面格外香。
吃过面，她本想回屋歇歇，结果妈妈曹浮光又把她叫到跟前：“依凛央，来，依妈教你纳鞋底。”
林凛：“……”她才考完试啊！
但她不敢说，只好乖乖坐下。妈妈递过来一块厚厚的布和一根粗针，手把手教她怎么纳鞋底。针很粗，布很厚，她的小手使不上劲，没几下就扎到了手指。
“疼不疼？”妈妈赶紧问。
“不疼。”林凛摇头。这点疼，比起上辈子学医时被针扎的疼，根本不算什么。
“好孩子，”妈妈眼圈有点红，“咱们林家不容易，你爷爷不容易，你爸爸也不容易……你要好好学，将来……”
她没说完，但林凛懂。林家走到今天，靠的是一代代人的努力。她不能，也不会让这份努力白费。
她就这么纳了一上午鞋底，手指头扎了七八个眼，总算纳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鞋底。虽然丑，但结实。
中午吃饭时，爷爷从外头回来，手里拿着个布包。他打开布包，里头是几本泛黄的书。
“依凛，这是你太祖爷爷让我给你的，”爷爷把书推到她面前，“《千金要方》《伤寒杂病论》《针灸甲乙经》……都是医家经典。你太祖爷爷说了，让你三个月内背熟。”
林凛看着那堆厚厚的书，眼前又是一黑。三个月背熟？她上辈子在医学院，背这些书都用了一年！
“怎么，怕了？”爷爷问。
“不、不怕。”林凛咬牙道。怕有什么用？该背的还得背。
“好，”爷爷笑了，“这才是我林敬波的孙女。来，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背书。”
吃过饭，林凛抱着那堆书回屋。她翻开《千金要方》，密密麻麻的繁体字让她眼晕。但她没退缩，一个字一个字地啃。
下午，她又去祠堂跟太祖奶奶学家事。这回学的是记账，不是简单的出入账，而是复杂的往来账、盈亏账、库存账……她学得头昏脑涨，但不敢有丝毫懈怠。
晚上，她又跟太叔公学拼船模。这回拼的不是帆船，而是艘西洋轮船，零件更多，结构更复杂。她拼到月上中天，才拼出个大概。
等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奶奶已经睡了，妈妈还在灯下缝补衣裳。见她回来，妈妈放下针线：“累了吧？快去洗洗睡。”
林凛点点头，打水洗脸。冰凉的水泼在脸上，让她清醒了些。她看着水盆里自己的倒影——一个四岁的小娃娃，眼里却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坚毅。
她突然笑了。这样的生活，虽然累，虽然苦，但充实，踏实。她喜欢这样的生活。
躺在床上，她很快就睡着了。梦里，她又回到那个洞穴，七个祖宗围着她，碗碗在头顶叮当作响。
“累了吧？”林婉娘问。
林凛点头。
“累就对了，”宋代奶奶笑，“咱们林家的女儿，都是这么过来的。”
“记住，”明代姑奶奶正色道，“你现在流的汗，将来都是你的本事。”
林凛在梦里用力点头。她会的，她一定会的。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照进来，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没照进窗棂，林凛就被一阵诱人的香味勾醒了。她迷迷糊糊坐起身，耸着鼻子闻了闻——是芋泥的甜香，还混着油炸鬼的焦香，还有……咦，怎么有股糊味？
“糟了糟了！”灶间传来奶奶郑美娇的惊呼，“这鼎边糊又糊底了！”
林凛趿拉着鞋子跑出去，只见奶奶正手忙脚乱地从大铁锅里铲出一块黑乎乎的锅巴，妈妈曹浮光在边上哭笑不得：“依妈，您又忘了看火。”
“我、我这不是想着去后院摘点葱嘛……”奶奶小声嘀咕，那模样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林凛凑过去一看，锅里那所谓的“鼎边糊”，已经糊得看不出原形了。奶奶的厨艺，那是林家上下都知道的“传奇”——能把米饭煮成粥，能把粥煮成饭，还能把好好的菜炒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味道。
“奶奶，我来吧！”林凛小声说。
“你？”奶奶和妈妈同时转头看她，眼神里写满了不信任。
林凛挺了挺小胸脯：“太祖爷爷说，林家女儿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我、我也想学做饭。”
其实她是饿的。昨天学了一整天，晚上就吃了碗稀饭，现在肚子正咕咕叫呢。再说了，上辈子她一个人生活，厨艺虽不算顶尖，但煮个鼎边糊还是没问题的。
奶奶犹豫了下，还是让开了位置。林凛踩着小板凳，凑到灶台前。锅里还粘着些糊底，她先舀了瓢水进去，用锅铲仔细刮干净，然后重新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