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发大厅的气氛悄然改变。
从一开始的紧张不安，逐渐变得严肃、专注。
姜蕴宁站在台前，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年轻的面孔。
她从来不需要给自己打鸡血——因为她知道，真正的信念，不靠呐喊维系。
这些年轻人，成长于和平年代，未曾亲历真正的危机与失序。
他们的世界，多是父辈口中的叮咛与故事。
所以，会迷茫，会怀疑。
这，都不奇怪。
她理解他们。
但她亲眼见过那种“前路皆无”的绝境。
见过科研人咬着牙，用时间和代价换来黎明的一线曙光。
当一个人见过那样的光景，就再也不会被一时的困难打倒。哪怕这时候的困难高耸如山，也不过是脚下的又一段路。
而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的华国人，最擅长的，就是在看似绝境的地方，劈出一条生路。
因为你知道，能走到今天，本身就是一场奇迹。
“你们不会永远留在这个团队，”
她的声音平静，却字字落地，“有一天，你们也会带领自己的团队，去承担新的项目，新的责任。”
“到那时，我希望你们永远记得——”
她微微一顿，视线掠过每一个人，带着坚定，“相信，才能做成。”
声音不高，却让每个人心头一颤。
没有掌声，也没有回应。
只是那种沉默，变了。
所有的科研人员不再是紧绷或忐忑，而像是空气被重新注入了力量。那一瞬间，原本凝重的面孔开始有了温度，神情一点点生动鲜活了起来。
几秒后，前排有人轻轻抬起头。
有人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什么，更多的人挺直了腰背看向姜蕴宁。
方景清坐在前排，忽然感到一股热流在胸口涌起——那是他很久没体会过的激情。
姜蕴宁继续说道：
“目前，在高性能发动机领域，我们已经从追随者，变成了引领者。
前方是未知，是星辰大海，也有无数的陨石袭来。我们要面对的困难超出想象——这是现实。
科研从来不是一条看得清的路，它更像是在迷雾中前行。就像是闭着眼睛走路一样，心中有路自然无忧，若是走着走着开始怀疑自己，那么接下来，脚下的每一步都会变得艰难。”
打完鸡血之后，姜蕴宁走到投影屏前，轻轻点击幻灯片翻页。
屏幕上清晰展示着破空二号全功率测试的关键数据和遇到的问题，每一页都条理分明，方便大家逐一分析。
“昨天，我已经仔细看过每一份数据，也确认了破空二号全功率测试中遇到的关键问题。”
她顿了顿，声音很平静，“今天开会，是希望大家一起梳理思路，把问题逐一理清。”
会议室里，空气微微紧张。
姜蕴宁点击第一个问题，幻灯片切换到下一页——屏幕上显示的是发动机推力曲线。
曲线在高功率区段出现了微小波动，间或还有短暂的下降。
“我仔细检查了所有相关数据，”她开口说道，“这表明，在极限工况下，燃料喷射系统偶尔无法保持完全稳定。”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你们觉得可能的原因有哪些？接下来我们需要看哪些数据，才能进行深入分析？”
几秒的沉默后，前排的孙俊凯率先开口：“我注意到高功率区段的波动基本集中在燃料温度略低的阶段，也许是喷射系统响应延迟造成的。”
高功率区段指发动机接近或达到最大推力时的工作状态。这时，整个推进系统最吃力、最敏感，也最容易暴露潜在问题。燃料喷射效率和燃烧稳定性在此阶段会受到燃料温度的影响，温度略低时，喷射系统可能无法保持完全稳定。
姜蕴宁点了点头，转身拿笔在白板上写下两个字——温度。
“很好，除了温度影响，还有没有其他可能的因素？”
另一侧，李浩然皱着眉头思考：“推力曲线在高功率区段偶尔会出现短暂下降，看来是燃料喷射系统在极限状态下无法完全稳定。我们能不能把泵的压力曲线和推力曲线对比一下，看看这些偶发波动是否和燃料泵的压力变化有关？”
李浩然的想法很简单，如果压力曲线的波动与推力曲线的波动一致，说明偶发波动可能与燃料泵的压力变化相关；反之，如果压力稳定而推力仍波动，问题就出在喷射系统本身或其他环节。
“对。”姜蕴宁转身，在白板上写下第二个词——压力。
她扫视后方，目光停在角落里的魏书文身上，“魏工，你那边压力传感器的记录整理得怎么样了？”
魏书文感到所有目光汇聚在自己身上，下意识推了下眼镜框，微微点头，“数据已经同步到服务器。我今晚可以把各区段的压力和温度曲线整理成对比图，明天展示给大家。”
“好的。”姜蕴宁继续说，“关于推力曲线的微小波动，还有其他可能的原因吗？”
会议室里立刻响起低声的讨论声，大家开始小声交换意见，互相倾听，指向屏幕上的数据曲线。
十分钟过去，气氛依旧凝重，没人提出新的可能性。
姜蕴宁转头，在白板上写下：
第三个词——杂质
第四个词——控制系统
她扫视团队，开口解释道：“燃料杂质偶尔会阻塞喷嘴或影响燃烧稳定性，这个可能性我们需要排除。
另外，控制系统在高功率状态下可能会出现短时调节误差，导致微小推力反馈滞后。这个环节需要我们重点分析。”
姜蕴宁顿了顿，接着说：“这个问题就按上面写的四个方向去分析排除。燃料温度、燃料泵的压力、燃料杂质、控制系统，每一项都要仔细核查。”
她的目光扫过每一位团队成员，“接下来，我们讨论第二个问题……”
每个人都在脑中推演各种可能性，仿佛面对困难时，思路和团队的热情一起被点燃。
这个会议整整持续了一天。
等到所有人有序走出会议室时，身上再也看不到早些时候的低迷与疲惫，反而带着一种难掩的兴奋与斗志。
灯光从天花板洒下，在光滑的地面上拉出斑驳的影子，像是在默默注视着每一个仍在为目标努力拼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