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歃血为盟
北京城西北五十里，居庸关内，残阳如血。
秦渊站在临时搭建的了望台上，望着关内平原上密密麻麻的营火。那是流寇主力——李自成麾下“闯营”与张献忠麾下“西营”的联军，号称二十万，实际战兵约八万，辅兵民夫不计其数。营火连绵十余里，如星河倒泻，将初冬的夜空染成一片诡异的橙红。
他身后，是刚刚完成集结的一万一千兵马。
孙世瑞的五千秦军铁骑昨日午时赶到，盔明甲亮，军容整肃，皆是跟随孙传庭转战多年的百战精锐。玉罗刹的两千西域圣教精锐今晨抵达，这些人着红衣，佩弯刀，纪律森严得不像江湖势力，倒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再加上秦渊从太原带来的三千本部、李守义寨中自愿追随的六百青壮、江辰暗中联络集结的三百锦衣卫旧部，以及沿途收拢的数百溃兵——总计一万一千余人，这便是如今北京城外围，唯一一支成建制的勤王军。
“兵力对比，八比一。”苏墨登上了望台，手中拿着刚绘制的敌军布防图，“流寇分三营：李自成部居东，张献忠部居西，罗汝才部居中。三营之间相隔五里，互为犄角。我们若攻其一，另两营半日可至。”
秦渊没有接图，只是望着那片营火：“京城情况如何？”
“更糟。”苏墨语气凝重，“曹化淳已完全控制外城，九门提督王之心被软禁。内城由京营残部把守，但粮草仅够三日。皇城……锦衣卫最后的暗桩今晨传出消息，崇祯皇帝昨夜第二次尝试自缢，被周皇后救下。如今帝后困守乾清宫，宫门外是曹化淳调来的三百太监兵，美其名曰‘护驾’，实为囚禁。”
“幽冥尊主呢？”
“在曹化淳府中深居简出，但往生门活动频繁。”苏墨指向流寇大营，“你看西营方向，那几处黑气笼罩的营帐——往生门的人已渗透到张献忠军中。据暗桩回报，张献忠三日前得往生门进献‘仙丹’十枚，服后精神大振，性情却越发暴戾，昨日亲手斩杀了两名劝他暂缓攻城的部将。”
秦渊眼神一冷：“他们在用药物控制流寇首领。”
“不止。”苏墨压低声音，“李自成营中也有类似迹象。这位‘闯王’原本颇有草莽豪气，如今却变得多疑嗜杀。罗汝才倒是清醒，但势单力薄，已渐被边缘化。流寇二十万大军，实则已成往生门掌中之物。”
了望台下传来脚步声。简心披着一件白色斗篷走上台来，手中托着两把玄冥钥。钥匙此刻正发出有节奏的脉动光芒，如心跳般一明一暗，指向东南方向的北京城。
“共鸣越来越强了。”简心脸色苍白，“我能感觉到，城中有东西在召唤它们。不是第三把钥匙，是……别的。某种被封印的、与玄冥一族相关的东西。”
秦渊接过钥匙。青金色的指骨入手温润，但其中传递出的感应却让他心头一沉——那是一种混合着渴望与恐惧的复杂情绪，仿佛钥匙本身也在抗拒着什么。
“苏兄，”他忽然问，“你之前说，传国玉玺可暂代第三钥，布成‘两钥一玺’之阵，延缓归墟之门开启。此法需要多久准备？”
“至少三日。”苏墨沉吟，“需选地脉节点，设祭坛，布阵眼，还要以持有者精血为引。而且……此阵一旦布下，玉玺内蕴的千年国运将开始流逝。快则三月，慢则一年，玉玺便会失去灵性，沦为凡物。”
“也就是说，我们只有一次机会。”秦渊握紧钥匙，“必须在玉玺失效前，找到第三钥，彻底封印归墟之门。”
“或者……”苏墨顿了顿，“在失效前，解决掉所有想打开那扇门的人。”
台下传来喧哗声。玉罗刹一袭红衣如火，正率十余名圣教长老登上高台。她今日未戴面纱，容颜在火光下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冷得让人不敢直视。
“秦渊，”她直呼其名，声音如玉石相击，“我圣教精锐已到，但你答应我的事，该兑现了。”
秦渊转身：“玉姑娘请讲。”
“入京之后，曹化淳由我亲手处置。”玉罗刹眼中闪过一抹刻骨的恨意，“此人二十年前害死我师尊，圣教追索多年。此次他勾结往生门，正是清算旧账之时。”
秦渊点头：“可以。”
“还有，”玉罗刹看向简心手中的玄冥钥，“归墟之门若开，西域亦不能幸免。我圣教愿助你封印此门，但事成之后，我要一把钥匙——不是玄冥钥，是通往‘昆仑墟’的钥匙。古籍记载，归墟之门附近，必有通往其他秘境的通道。我教寻找昆仑墟入口已百年，此乃唯一线索。”
简心一怔：“昆仑墟？那是什么？”
“传说中的西王母故地，日月所入之门。”玉罗刹淡淡道，“我教典籍记载，那里有长生之秘，有武道极致。当然，这只是传说。但既然归墟之门真实存在，昆仑墟为何不能？”
秦渊与苏墨交换眼色。苏墨微微点头——此时不宜节外生枝，先应下再说。
“好，”秦渊道，“若真发现昆仑墟入口，圣教有优先探寻之权。”
玉罗刹满意一笑，挥手令长老们退下，自己却留在台上。她走到简心身边，忽然伸手握住一把玄冥钥。简心本能想收回，却见钥匙在玉罗刹手中并无异样，只是光芒稍微黯淡了些。
“果然……”玉罗刹松开手，“只有玄冥血脉能完全催动。我教圣血虽也非凡俗，终究差了一层。”
她转向秦渊，神色忽然郑重：“今夜子时，流寇必来劫营。张献忠部已得往生门指令，不惜代价要取你性命。你早做准备。”
说罢，红衣飘然而去。
秦渊看向苏墨。苏墨苦笑：“她说的没错。暗桩回报，张献忠已抽选三千死士，每人服下‘狂血丹’，战力可倍增半个时辰，但药效过后必死无疑。目标就是你。”
“那就让他们来。”秦渊按剑，“传令各营，今夜人不解甲，马不卸鞍。另，请李老、孙将军、江辰、以及各派首领，来中军大帐议事。有些话，该说清楚了。”
……
子时将至，中军大帐。
帐内火把通明，二十余人分列左右。左侧是军方将领：孙世瑞一身明光铠，英气逼人；李守义须发皆白，但腰杆挺直；秦渊麾下三名千户肃立其后。右侧是江湖势力：苏墨青衫从容，江辰黑衣抱剑，玉罗刹红衣灼目，少林罗汉院首座弘光、武当掌教真人座下高徒清虚道长、丐帮执法长老鲁直等各派代表依次而坐。
帐中气氛凝重。
秦渊站在主位前，未着甲胄，只一袭深蓝劲装，腰悬覆云剑。他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开口：“今夜请诸位来，有三件事要说。”
“第一，敌情。”他指向帐外，“流寇二十万围城，往生门渗透其中。清军八万精锐三日内必至。京城内，曹化淳控制九门，幽冥尊主坐镇深宫。而我们，只有一万一千人。”
帐中一片寂静。
“第二，目标。”秦渊继续，“我们此行，表面是奉诏勤王，实则要阻止归墟之门开启。此门一开，不只京城，整个中原乃至天下，都将沦为九幽秽土。届时，无分军民，无分朝野，无分正邪，皆成枯骨。”
弘光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秦施主，此事可有实证？”
简心起身，取出两把玄冥钥。钥匙在帐中发出强烈的青金色光芒，光芒中隐约浮现出一幅虚幻地图——正是苏墨之前推演出的归墟之门位置，此刻标记点正在紫禁城下方闪烁。
“这是玄冥钥，玄冥一族守护两界平衡的圣物。”简心声音清晰，“它们正与京城地下的某种存在产生共鸣。那东西一旦苏醒，后果不堪设想。”
清虚道长抚须沉吟：“贫道早年听师尊提及，永乐年间修建紫禁城时，曾在地基深处发现一处‘九幽之眼’，遂建镇龙井镇压。莫非……”
“正是。”苏墨接口，“古籍记载，镇龙井深九丈九，内置四十九道封印。但二百年过去，封印效力已衰。往生门此番勾结曹化淳，就是要以京城百万生灵血祭，强行冲开最后封印。”
鲁直猛拍桌子：“直娘贼！这些妖人，比鞑子还可恨！”
“所以，这就是第三件事。”秦渊声音陡然提高，“今夜之后，我们不再是什么勤王军、江湖义军。我们要结成一支真正的‘诛魔盟’——目标只有一个：诛杀幽冥尊主，摧毁往生门，封印归墟之门！”
他拔出覆云剑，剑尖指地：“此盟不尊朝廷号令，不听个人私欲，只为天下苍生。入盟者，需立血誓：不诛魔，不还乡；不封门，不卸甲；盟在人在，盟破人亡！”
帐中死寂。
孙世瑞第一个起身。这位年轻将领抽出佩刀，割破左手掌心，鲜血滴入面前酒碗：“秦军五千铁骑，愿入此盟！家父有言：国可亡，天下不可亡；君可死，苍生不可死！”
李守义颤巍巍站起，咬破手指：“黑风岭六百子弟，愿入此盟！老汉我活了六十八岁，够本了。若能以这残躯护住子孙后代，死亦无憾！”
弘光大师长叹一声，食指渗出金色血液——这是少林秘传“金刚血誓”，一旦立下，终身不违：“少林七十二僧，愿入此盟。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清虚道长、鲁直长老相继起身立誓。各派代表，江湖豪杰，无一退缩。
江辰走到帐中，未割掌，未立誓，只是将长剑横举胸前：“剑在，人在。”
玉罗刹轻笑一声，指尖逼出一滴殷红如宝石的血珠，血珠落入碗中竟不化开，反而如活物般流转：“圣教两千精锐，愿入此盟。不过秦渊，记住你答应我的事。”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苏墨身上。
这位青云阁少主一直沉默。此刻他缓缓站起，从怀中取出一枚青色玉印——正是青云阁主印信。他将印信放在案上，然后咬破指尖，却未滴血入碗，而是凌空画出一个复杂的符文。
符文成形瞬间，帐外忽然传来悠长的号角声！
“这是……”秦渊一怔。
“青云阁潜藏各地的三千死士，已全部集结完毕，此刻正在营外待命。”苏墨淡淡道，“他们不受朝廷约束，不听江湖号令，只认这枚阁主印和我的符令。秦兄，这些人，今日起交给你了。”
秦渊震惊。三千死士，这是青云阁隐藏最深的底牌，苏墨竟然全数交出！
“苏兄，你……”
“不必多说。”苏墨摆手，终于将血滴入碗中，“青云阁筹谋百年，为的是重建秩序。但若此界都不存了，秩序又有何用？今日，我苏墨以青云阁少主之名立誓：盟在人在，盟破人亡。”
二十余碗血酒被端到帐中。
秦渊端起自己那碗，看向简心。简心毫不犹豫咬破指尖，将一滴青金色血液滴入他碗中——玄冥血脉，这是最重的誓言。
“诸位，”秦渊举碗，“今日歃血为盟，不为功名利禄，不为青史留名，只为这天下还有明天。饮下此酒，前路便是刀山火海，再无回头！”
“饮！”众人齐声。
血酒入喉，滚烫如焰。
就在此时，帐外突然杀声震天！探马狂奔而入：“报——流寇夜袭！张献忠部三千死士已冲破前营，正朝中军杀来！”
秦渊摔碗于地，碎片四溅：“来得正好！诸位，第一战，就从今夜开始！”
他率先冲出大帐。帐外，火光已映红半边天。三千服下狂血丹的死士如野兽般嘶吼着冲杀而来，这些人双眼赤红，肌肉贲张，刀砍在身上不知疼痛，竟以血肉之躯硬冲枪阵！
秦军铁骑已与之接战，但死士力大无穷，竟有数人徒手掀翻战马！江湖好手们各展绝学，剑光刀影中，死士不断倒下，但更多人疯狂扑上。
秦渊跃上战马，覆云剑出鞘。简心紧随其后，双手已戴上银丝手套——那是药王谷秘传“天罗手”，可施针，亦可御敌。
“秦大哥，这些人神智已失，救不回了。”简心声音发颤，“狂血丹燃烧全部生机，药效过后必死。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是让他们少些痛苦。”
“我明白。”秦渊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随即化为坚定。他一夹马腹，冲入敌阵！
剑光如虹。如今的秦渊，《沧海无量诀》已至第七重“沧海演天”，内力如浩瀚汪洋，生生不息。覆云剑法更是融战场杀伐与江湖精妙于一体，每一剑都简洁狠辣，直取要害。
所过之处，死士如割麦般倒下。但这些人却是悍不畏死，前仆后继，竟有十余人同时扑上，要以血肉之躯将他拖下马！
“让开！”一声娇叱，玉罗刹红衣如焰杀到。她手中长鞭不是凡物，鞭身布满倒刺，挥舞间带起片片血雾。更可怕的是鞭风中夹杂的异香——圣教秘传“赤蝎香”，闻者经脉酥软，功力稍差者立时瘫倒。
江辰的剑更快。他如一道黑色闪电在敌阵中穿梭，每一剑都精准刺入死士咽喉。没有多余动作，没有一丝犹豫，剑出必亡。
苏墨未直接参战，而是站在了望台上指挥。他手中令旗挥动，各营进退有序，弓弩手占据制高点，箭雨专门覆盖死士后续部队。孙世瑞的秦军铁骑来回冲杀，将敌阵切割得支离破碎。
然而死士实在太多。激战半个时辰，已有数百人冲破防线，杀到中军帐前！
“保护简姑娘！”李守义率黑风岭子弟结阵死守。这些农家汉子不懂高深武功，但长枪如林，盾牌如墙，竟硬生生挡住一波冲击。
但代价惨重。不断有人倒下，防线开始松动。
危急时刻，简心忽然盘膝坐下，将两把玄冥钥插在面前地上。她双手结印，口中念诵古老咒文——那是昨夜梦中，父亲玄罹传授的“玄冥净世咒”。
青金色的光芒从钥匙中涌出，如潮水般扩散。光芒所及，那些疯狂的死士忽然动作一滞，眼中赤红竟有消退迹象！
“有效！”简心精神一振，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钥匙上。光芒再盛，化作一道道青色锁链，缠绕住冲在最前的死士。
这些被锁链缠住的人，眼中疯狂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然后是痛苦，最后是解脱般的平静。他们停下脚步，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周围的杀戮，忽然齐刷刷跪倒在地，七窍流血，气绝身亡——狂血丹药效被强行净化，但也带走了他们最后生机。
这一下，死士攻势骤减。
秦渊抓住机会，率精锐直冲敌阵核心，那里有三名往生门长老正在督战。见秦渊杀到，三人同时出手，幽冥之气化作三只黑色巨爪抓来！
“来得好！”秦渊长啸一声，覆云剑上沧海真气奔涌，剑光化作一片银色波涛，正是覆云剑法绝招“沧海横流”！
剑气与幽冥之气碰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三名长老吐血飞退，但秦渊也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丝——他旧伤未愈，强行催动全力，伤势又发。
“秦大哥！”简心急奔而来。
“无妨。”秦渊抹去血迹，剑指三人，“今日，先收点利息。”
他正要再战，忽听东南方向传来震天巨响！众人抬头，只见北京城方向，一道漆黑光柱冲天而起，直插云霄！光柱中，隐约可见无数怨魂哀嚎盘旋，将夜空染成一片墨色。
“那是……皇城方向！”苏墨失声。
简心手中的玄冥钥剧烈震颤，几乎要脱手飞出！钥匙发出的不再是青金色光芒，而是混杂着血色的暗红，仿佛在发出某种警告。
玉罗刹脸色大变：“血祭开始了！幽冥尊主等不及了！”
秦渊看向那道光柱，又看向仍在负隅顽抗的流寇死士，心念电转。
“孙将军！”他厉声道，“这里交给你，务必全歼这支死士，不能放一人回营报信！”
“得令！”
“苏兄，江兄，玉姑娘，随我来！”秦渊翻身上马，“简心，玄冥钥能感应血祭位置，你带路。我们必须立刻入城，赶在血祭完成前，阻止他！”
“可是城门已闭……”李守义急道。
“走密道。”江辰忽然开口，“锦衣卫有一条直通皇城的地道入口，就在西北十里外的皇庄。但地道狭窄，最多容五人并行，大军无法通过。”
“五人足够了。”秦渊看向身边几人，“就我们五个，立刻出发！”
“秦大哥，你的伤……”简心担忧道。
“死不了。”秦渊扯下披风，露出包扎好的左肩，“走！”
五匹快马冲出营寨，消失在夜色中。
身后，厮杀声渐渐远去。
前方，那道黑色光柱越来越粗，几乎要将整个夜空吞噬。
马背上，秦渊回头看了一眼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又看向身旁并肩驰骋的四人——简心、苏墨、江辰、玉罗刹。
歃血为盟的酒，尚在喉中滚烫。
而真正的征程，此刻才刚刚开始。
【下章预告】
皇城地下，深达九丈九的镇龙井中，幽冥尊主已启动血祭大阵！崇祯皇帝被缚于井心祭坛，周身血脉正被阵法强行抽取！秦渊五人通过锦衣卫密道潜入，却在地道尽头遭遇往生门四大护法伏击！激战中，简心发现惊人真相：镇龙井深处封印的并非归墟之门，而是玄罹二十年前留下的“分身”！这具分身记忆残缺，却掌握着关于第三钥下落的唯一线索！第三百二十三章《千里疾行》，看秦渊如何在皇城地下杀出一条血路，简心如何与父亲分身取得联系，而那道冲天黑光引发的天地异象，已惊动百里外的多尔衮——清军八万铁骑正全速奔袭，誓要在黎明前攻破北京！时间，只剩下最后三个时辰！生死时速，千里疾行，此界存亡，系于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