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九死一生
官衙静室之内，气氛比外面的夜色更加沉凝。血腥气与金疮药的味道混杂，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苍白而疲惫的脸。
简心指尖飞舞，银针带着淡金色的药王谷内力，如同织网的春蚕，精准地刺入秦渊背后几处关键大穴。她的脸色比秦渊好不了多少，先前为疏导桑杰嘉措掌力所受的内伤并未痊愈，此刻又强提精神为秦渊疗伤，额角已渗出细密汗珠。
秦渊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周身气息起伏不定。与桑杰嘉措硬撼以及最后关头强行融合内力带来的伤势极其严重，多处经脉受损，内息紊乱。但奇异的是，他体内那片新生内力构筑的“混沌之海”虽然因消耗巨大而显得“水位”下降，但其“质”却异常稳定。那至阴至寒的寂灭之意与《沧海无量诀》的浩瀚根基不再冲突，而是如同阴阳鱼般缓缓流转，相生相克，形成了一种动态的、更加深邃玄奥的平衡。
丝丝缕缕的白色寒气不受控制地从他毛孔中渗出，在静室中凝成薄霜，使得室温都下降了几分。这是他内力初成，尚未能完全掌控的迹象。
“秦大哥的内力……好奇特。”简心一边行针，一边细细感知，秀眉微蹙，“那股阴寒寂灭之力已然根植，与原本的沧海内力浑然一体，不再彼此排斥。但这股力量属性偏于极端，长期以往，恐对心性有碍。”她担忧地看了一眼秦渊平静却透着一丝冰冷疏离感的侧脸。
另一边，江辰的状况更为直观。他肩胛处的伤口深可见骨，且因强行破阵、内力反震，伤口周围的经脉也受损不轻。一名药王谷弟子正小心翼翼地为他清洗伤口、上药包扎。江辰始终面无表情，仿佛那剧痛不是发生在他身上，唯有在药粉触及伤口最深时，他的指尖会微不可察地蜷缩一下。
穆人清和玉罗刹伤势较轻，自行运功调息后，已无大碍。穆人清看着秦渊和江辰，抚须长叹：“此番能从那龙潭虎穴中脱身，实属万幸。秦将军临阵突破，内力更上一层楼，江少侠悍勇破阵，皆是此战关键。只可惜，未能留下那老秃驴！”
玉罗刹调息完毕，睁开美眸，瞥了一眼秦渊周身萦绕的寒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之色。她与玄阴教渊源极深，对这类阴寒力量感知尤为敏锐。她能感觉到，秦渊此刻的内力，在层次上已然超越了她全盛时期，甚至带着一种连她都感到心悸的、仿佛能终结一切的意蕴。“这冤家……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她心中暗忖。
苏墨安排好城防巡哨和伤员安置后，快步走入静室，看到秦渊和江辰的状况，眉头紧锁。“情况如何？”他低声问简心。
简心收回银针，轻轻吐了口气，擦拭着额角的汗水：“江兄弟的伤主要是外伤和局部经脉受损，好生将养，半月应可恢复行动。但秦大哥……”她顿了顿，声音带着忧虑，“他内伤不轻，更关键的是这新生内力属性未明，虽暂时稳定，但后续修炼和运用，恐有未知风险。需要时间慢慢观察和适应。”
苏墨点了点头，目光凝重地看向窗外。东方已现出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来临，而济南城的危机，并未因昨夜的行动而解除，反而可能更加严峻。
“清军大营有何动静？”秦渊缓缓睁开眼，开口问道。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那冰冷的意味让离他最近的简心都微微打了个寒颤。
苏墨收回目光，沉声道：“据观察，清军大营戒备明显加强，游骑数量增加，但并未立刻组织攻城。看来乌尔萨之死和昨夜的骚乱，确实让他们有所忌惮，需要时间调整。不过，多铎此人睚眦必报，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进攻，恐怕会更加疯狂。”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急匆匆在门外禀报：“苏先生，城内多处出现骚动！有闻香教信徒在散布谣言，言称……言称秦将军昨夜偷袭失败，重伤垂死，济南城破在即，蛊惑百姓冲击官仓，抢夺粮食，甚至要求……要求开城迎清军！”
静室内众人脸色顿时一变！
“果然来了！”苏墨眼中寒光一闪，“闻香教这群蛀虫，终于按捺不住了！”
秦渊眼中那冰冷的漩涡微微转动，周身寒气似乎更盛了几分。“他们选择在此时发难，是认定我已无力镇压，或是与清军里应外合？”
“极有可能！”苏墨快速分析，“清军新挫，需要时间重整。而此时在城内制造混乱，既能动摇我军心民心，也能为他们下一次攻城创造机会！甚至可能，他们约定的总攻信号，就是城内的混乱！”
“绝不能让他们得逞！”黄得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与刘宗敏、张煌言等人显然也收到了消息，联袂而来，人人脸上带着愤慨与决绝。
刘宗敏吼道：“老子这就带兵去把那些妖人全砍了！”
“不可鲁莽！”苏墨立刻制止，“闻香教信徒众多，混杂在百姓之中，贸然镇压，恐引发更大民变，正中对方下怀！”
他看向秦渊，眼神锐利：“秦兄，当务之急，是稳定民心，揭露闻香教阴谋！你需要立刻露面，哪怕只是露一面，让军民看到你安然无恙，谣言便不攻自破！”
秦渊缓缓站起身。他动作间，体内骨骼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响，那是新生内力在滋养、修复受损的经脉。虽然内伤未愈，脸色依旧苍白，但他挺直脊梁的那一刻，一股无形的、混合着浩瀚与冰冷的气势自然散发开来，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心神一凛。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片刻之后，济南中心街市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秦渊的身影赫然出现！
晨曦的光芒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却无法掩盖他那双深邃如渊、此刻却燃烧着坚定意志的眼眸。他并未运功扬声，但那清晰而沉稳的声音，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了下方骚动不安的人群耳中。
“济南的父老乡亲们！”
仅仅一声呼唤，原本喧哗躁动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不少，无数道目光集中到高台之上。当人们看到秦渊虽然带伤，却依旧挺立如松时，许多人心中的恐慌和疑虑顿时消散了大半。
“昨夜，我确实出城，袭杀了清军妖师乌尔萨！”秦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我军勇士，亦在清军大营杀了个来回！清军并非不可战胜！多铎，也并非三头六臂！”
他目光扫过人群，看到了其中一些眼神闪烁、神色有异的人，知道那便是混在其中的闻香教骨干。他并未点破，而是继续说道：“有人散播谣言，说我重伤垂死，济南将破，蛊惑大家抢夺粮食，甚至开城投降！试问，若开城，城外虎视眈眈的清军，会如何对待我们？是夹道欢迎，还是……屠城泄愤？！”
这话如同重锤，敲在许多被蛊惑的百姓心头，让他们想起了清军入关后的种种暴行，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我们身后，是家园，是父母妻儿！已无退路！”秦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决绝的杀伐之气，“唯有众志成城，血战到底，方有一线生机！我秦渊，在此立誓，必与济南共存亡！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至于那些唯恐天下不乱、勾结外敌、试图瓦解我等斗志的宵小之辈……”秦渊的目光骤然变得冰冷如刀，如同实质般扫过人群中那几个神色仓皇的身影，“一经查实，立斩不赦！”
话音未落，他并指如剑，遥遥向数十步外一处无人的石锁隔空一点！
没有声响，没有劲风。但那沉重的石锁表面，瞬间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紧接着，在白霜覆盖的中央，出现了一个拇指大小的孔洞，边缘光滑，仿佛被极寒之力瞬间贯穿、湮灭！
这一手，并非为了杀伤，而是为了立威！更是向所有人，包括暗处的闻香教和城外的清军，展示他秦渊，依旧拥有着强大而诡异的力量！
静！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震天的欢呼声如同山呼海啸般爆发开来！
“秦将军威武！”
“誓与济南共存亡！”
“杀了那些勾结鞑子的奸细！”
民心士气，在这一刻被秦渊以一己之力，强行提振、凝聚起来！那些混在人群中的闻香教信徒，眼见秦渊非但没死，反而展现出如此神鬼莫测的手段，无不吓得面无人色，仓皇向人群外挤去，试图逃离。
“拿下他们！”苏墨适时下令，早已埋伏在周围的精锐军士和武林人士立刻动手，如同鹰隼捕食，将那些试图制造混乱的闻香教头目一一擒拿！
一场潜在的内部危机，被秦渊以重伤之躯，凭借新生内力的威慑和坚定的意志，暂时强行压制了下去。
然而，秦渊在高台上强撑着的身体，在走下高台的瞬间，便是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幸得身旁的苏墨和简心及时扶住。他刚才那隔空一指，看似轻描淡写，实则牵动了内伤，几乎耗尽了刚刚恢复的些许内力。
“快扶秦兄回去休息！”苏墨急道。
秦渊靠在简心身上，看着迅速恢复秩序、重新燃起斗志的街道，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极其疲惫，却又带着一丝欣慰的笑容。
“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他低声对苏墨说道，随即再也支撑不住，意识陷入了昏沉。
简心心疼地扶着他，与苏墨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秦渊强行出面，虽然暂时稳定了内部，但他的伤势也因此加重。而清军的下一次进攻，随时可能到来。真正的九死一生，恐怕才刚刚开始。
【下章预告】
内乱暂平，秦渊力竭伤重！然城外清军，在经过一夜调整后，终于露出了最狰狞的獠牙！第二百三十五章《功败垂成》，看清军如何发动前所未有的猛攻！桑杰嘉措挟怒而来，誓要报昨夜之仇！济南残破防线，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是否还能继续创造奇迹？重伤的秦渊能否再次力挽狂澜？苏墨的智谋，江辰的狠绝，简心的仁心，又将在最后关头发挥何等作用？济南保卫战，迎来最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