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华夏脊梁
清军退去的号角声，在血色夕阳下显得格外冗长而沉闷，如同受伤野兽不甘的呜咽。城墙上，劫后余生的守军们望着如潮水般退却的敌军，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与哭泣。这哭声里，有失去战友的悲恸，有幸存下来的狂喜，更有力竭之后的彻底虚脱。
秦渊被简心和苏墨一左一右搀扶着，他那强行凝聚起来的气势如同雪崩般消散，身体软得几乎无法站立。新生的、融合了玄阴之气的覆云内力在击退桑杰嘉措后，并未平复，反而像一片刚刚经历过风暴的混沌之海，在他经脉中无序地冲撞、坍缩。极致的寒冷与深沉的虚无感交替吞噬着他的意识，若非简心渡来的那缕温和却坚韧的药王谷真气死死护住他的心脉，他可能早已被自身这诡异的力量反噬而亡。
“快！送回官衙静室！”苏墨声音急促，眼中满是忧虑。他能感觉到秦渊身体的冰冷与体内那股令人心悸的、既浩瀚又死寂的力量波动。
黄得功、刘宗敏、张煌言等人迅速围拢过来，看着秦渊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的模样，无不面露沉重与敬畏。他们亲眼目睹了秦渊如何从绝境中挣扎而出，如何以近乎神迹的方式挡住了那不可一世的番僧，如何为这座城池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秦将军……”黄得功虎目含泪，抱拳深深一揖。这位沙场老将，此刻心服口服。
刘宗敏神色复杂，他看了看秦渊，又看了看城下清军退却时依旧严整的队形，粗声粗气道：“娘的，真让他做到了……苏先生，城防善后交给俺们，你快带秦将军去疗伤！”经此一役，他心中那点反复横跳的心思，暂时被这铁一般的事实和周围同仇敌忾的氛围压了下去。
秦渊被迅速抬回官衙静室。简心立刻将他与依旧昏迷的玉罗刹安置在相邻的静榻上。玉罗刹在倾泻出大量玄阴之气后，眉心那黑色印记黯淡了许多，气息虽微弱却趋于平稳，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而秦渊则恰恰相反，他像是一个容纳了过多寒冰的容器，体表凝结出细密的霜花，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阴寒之气。
“苏大哥，帮我护法，任何人不得打扰！”简心深吸一口气，脸上再无平日温婉，只有医者的专注与决绝。她取出随身携带的整套银针，以及几个小巧的玉瓶，其中装的皆是药王谷秘传的保命灵丹。
苏墨重重点头，按剑立于门外，身形挺拔如松，将一切喧嚣隔绝在外。
静室内，简心指尖飞舞，一根根银针带着氤氲的药力，精准刺入秦渊周身大穴。她试图以金针渡穴之法，疏导那狂暴的混沌内力，但她的真气一进入秦渊经脉，便如泥牛入海，被那融合了玄阴之气的覆云内力轻易同化或排斥。
“不行……他的内力质变太快、太霸道，我的真气根本不足以引导。”简心额头沁出细密汗珠，眼中闪过焦急。她尝试喂秦渊服下固本培元的丹药，但药力化开，大部分也被那混沌的气海吞噬，效果甚微。
就在简心一筹莫展之际，她的目光落在了旁边榻上的玉罗刹身上，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
“玄阴之气既是引子，或许……也能是钥匙？”她回想起之前以秦渊气息平衡玉罗刹体内玄阴之气的过程，“两者同源，若能以玉罗刹姑娘体内残余的、更为温顺的玄阴之气为引，或可安抚秦大哥体内狂暴的力量，使其找到平衡的支点？”
此法风险极大，无异于火中取栗。一旦控制不好，可能引得玉罗刹体内玄阴之气再次失控，两人皆亡。
但此刻，已无他路。
简心定了定神，伸出双手，一手轻按秦渊丹田气海之上，另一手则覆于玉罗刹眉心那黯淡的印记处。她闭上双眼，全力运转药王谷心法，以其独特的内息为桥梁，小心翼翼地引导着玉罗刹体内那丝微弱却精纯的玄阴之气，缓缓渡向秦渊。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且耗费心神。简心必须精确控制着渡入的速度与量，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天色由昏黄转为漆黑，又由漆黑透出微光。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洒入静室时，简心脸色苍白如纸，几乎虚脱，但她的嘴角，却泛起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
成功了！
在她不懈的努力下，那丝来自玉罗刹的、相对温和的玄阴之气，如同一个乖巧的信使，成功融入了秦渊那片混沌的气海。它并未试图主导，而是巧妙地游走，抚平着狂暴的波澜，引导着那浩瀚而冰冷的力量，开始沿着《沧海无量诀》的轨迹缓慢运转。
秦渊体表的霜花渐渐融化，周身那令人不适的阴寒之气缓缓内敛。虽然他依旧昏迷，脸色苍白，但呼吸变得平稳悠长，眉心紧蹙的纹路也舒展开来。他体内那片新生的“沧海”，终于从狂暴的混沌，初步走向了有序的浩瀚，只是这片海，颜色更深，更冷，蕴藏的力量也更为莫测。
简心长长舒了口气，身体一软，几乎栽倒，被一直留意室内动静的苏墨及时进来扶住。
“简姑娘，你没事吧？”苏墨关切道，目光扫过气息平稳的秦渊和玉罗刹，眼中露出惊喜，“秦兄他……”
“暂时……无碍了。”简心声音虚弱，却带着欣慰，“他需要时间消化和稳固这股新生力量。只是……这股力量属性偏阴寒寂灭，与我药王谷记载的《沧海无量诀》中正平和的描述颇有出入，未来是好是坏，犹未可知。”
苏墨沉吟片刻，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秦兄非常人，必能驾驭此力。”他扶简心坐下休息，又道：“城外清军退后十里下寨，并未远遁，多铎显然贼心不死。城内军民士气虽旺，但伤亡惨重，物资匮乏，亟待整顿。”
就在这时，门外亲兵来报：“苏先生，朝廷使者柳如是在外求见，言有要事相商。”
苏墨与简心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凝重。在这个微妙时刻，这位朝廷使者的到来，意味深长。
官衙偏厅，柳如是依旧一身素雅宫装，但眉宇间少了些许之前的从容，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惊异与审慎。她显然已得知了昨日城头那惊世一战的具体情形。
“苏先生，简神医，”柳如是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面色疲惫的二人，“秦将军身体可还安好？”
“有劳柳使者挂心，秦将军力竭昏迷，正在调息，已无性命之忧。”苏墨不动声色地回道。
柳如是轻轻吐了口气，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她正色道：“秦将军昨日壮举，可谓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不仅济南满城军民目睹，想必消息很快也会传遍天下。陛下若知，定感欣慰。”
她话锋一转，道：“然，清军虽暂退，元气未伤。多铎用兵狡诈，国师桑杰嘉措虽受创，但其底蕴深厚，未必没有再战之力。接下来，济南将面临更为严峻的考验。朝廷……希望能与秦将军，以及城内的各方力量，更深入地……合作。”
她刻意加重了“合作”二字，目光灼灼地看着苏墨。
苏墨心中明了，昨日秦渊展现出的、足以匹敌甚至击伤国师的恐怖实力，已然改变了朝廷，或者说朝廷中某些势力对秦渊的看法。从之前试图招安掌控，变成了现在不得不正视、甚至寻求合作的平等对象。这既是机遇，也暗藏风险。
“柳使者所言极是。”苏墨微微一笑，从容应对，“守土抗虏，乃我辈本分。秦将军与城内众志士，心意一致。具体合作事宜，待秦将军苏醒，身体恢复，再行详议，如何？眼下，稳定军心、救治伤员、补充城防，方是首要。”
他既表达了共同抗敌的立场，又将具体谈判推迟，稳住了当下局面。
柳如是深深看了苏墨一眼，知道此事急不来，便点头道：“理应如此。那本使便不打扰秦将军静养了。若有任何需要，可通过城中驿馆传讯。”她起身告辞，姿态依旧优雅，但脚步却比来时略显匆忙。
送走柳如是，苏墨眉头微蹙，对简心低声道：“朝廷态度转变，是好事，但也需警惕。此外，闻香教那边，自昨日后便异常安静，恐有异动。还有江辰兄弟，他昨日袭扰之功甚大，至今未归，令人担忧。”
简心轻轻点头，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光，以及城中升起的袅袅炊烟，轻声道：“无论如何，济南还在，希望就在。秦大哥醒来之前，我们需替他守好这份来之不易的‘脊梁’。”
是的，脊梁。昨日城头，秦渊那濒死反击、屹立不倒的身影，已然不仅仅是军事上的胜利，更化作了一种精神象征，一种在神州陆沉之际，敢于挺身而出、硬抗强虏的——华夏脊梁！
这脊梁，需要鲜血铸就，更需要信念支撑。而此刻，这信念的火焰，正在济南城无数军民的心中，默默传递，悄然燃烧。
【下章预告】
危机暂缓，暗流更汹涌！秦渊昏迷中巩固新生力量，其融合玄阴之气的《沧海无量诀》将走向何方？朝廷使者柳如是代表的新合作意向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深意与算计？第二百二十九章《异族高手》，清军阵营中，来自关外白山黑水的萨满祭司与蒙古神箭手悄然抵达，他们将带来何种诡异莫测的手段？闻香教蛰伏不出，又在酝酿何等阴谋？而孤身涉险、至今未归的江辰，能否带来破局的关键情报？济南的短暂宁静下，更大的风暴正在急速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