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风雨同舟
清军退去后的济南城，弥漫着胜利的喜悦与战后特有的疲惫和悲伤。夕阳的余晖洒在焦黑的城墙和斑驳的血迹上，幸存的军民默默地清理着战场，抬下阵亡者的遗体，救治呻吟的伤员。空气中混杂着硝烟、血腥和草药的气味，构成一幅悲壮而真实的画卷。
秦渊拒绝了立刻回府休息的提议，他强撑着巡视城防，慰问伤兵。每走过一处，都能引来守军士卒崇敬而狂热的目光。他阵前突破、剑斩群敌的英姿已深深烙印在每个人心中，成为了这支新生“镇虏军”不可动摇的精神支柱。然而，只有紧随其侧的简心才能察觉到，他搭在她臂弯借力的手，指尖冰凉，微微颤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并非全是疲惫所致。
巡视到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秦渊终于忍不住，扶住残破的垛口，闷哼一声，一丝暗红色的血迹从嘴角溢出。
“秦大哥！”简心脸色煞白，急忙扶住他，指尖已搭上他的腕脉。
秦渊摆摆手，示意她噤声，低声道：“无妨，只是内力有些……躁动。”他内视自身，那玄墨色的内力在经脉中奔腾，威力固然惊人，却仿佛一匹未被完全驯服的野马，带着一丝原始的阴寒与暴戾。方才大战中强行催谷，此刻反噬之力隐隐发作，如同细小的冰针在经脉中攒刺。
简心凝神细查，眉头越蹙越紧：“这内力……好生古怪！磅礴似海，却又阴寒如渊，两者并非完美融合，而是相互纠缠、制衡，稍有不慎，恐有失衡之危。秦大哥，你万不可再轻易动用全力！”她语气中充满了担忧，这已超出了药王谷典籍记载的范畴。
“我心中有数。”秦渊深吸一口气，尝试以《沧海无量诀》的心法引导那躁动的内力，却发现原本中正平和的法门，如今运行起来竟也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与寒意。融合奇毒，果然是福祸相依。
就在这时，苏墨的身影出现在城墙甬道上。他依旧是一袭青衫，只是下摆沾了些许泥泞血污，脸上带着一丝倦色，但眼神依旧清明睿智。他看到秦渊的状况，快步上前。
“秦兄，伤势如何？”
“无碍，调理片刻即可。”秦渊直起身，不愿显露过多虚弱。
苏墨目光如炬，岂会看不出他的强撑，但他并未点破，只是沉声道：“秦兄，此战虽胜，然危机未除。多铎新败，必不肯甘休，下次再来，恐有雷霆之势。我等需早作准备。”
秦渊点头：“苏兄有何见解？”
“当务之急，有几件事。”苏墨屈指数来，“其一，整军经武。此战虽检验了我军战力，但也暴露诸多问题，各部队配合、军械补给、伤员安置皆需系统整顿。我拟设立军需、医护、匠作诸司，由专人负责，李过、刘体纯等将领也需明确职权，细化防务。”
“可。”秦渊毫不犹豫，“此事苏兄全权处理。”
“其二，稳定内部，收拢人心。”苏墨继续道，“冯诠那边，我已稳住，他已将‘镇虏军’成立及击退清军之事奏报朝廷，算是暂时堵住了他的嘴。但此人贪婪，还需些许‘好处’打发。城内百姓经此一战，对我等更为信服，当趁势进一步组织起来，加固城防，恢复生产，共度时艰。”
“这些，也烦劳苏兄。”秦渊深知自己所长在战阵冲杀，内政治理非己所长，对苏墨全然信任。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苏墨语气凝重起来，“联络外援，广结盟友。济南孤城难守，必须与山东乃至中原其他尚在抵抗的力量取得联系，互为犄角。我已派出手下得力干员，携带你的书信和‘镇虏将军’印信，前往联络曹州、兖州等地的义军首领，以及一些尚在观望的地方豪强。”
秦渊眼中精光一闪：“此策大善！若能连成一片，清军便不敢肆意妄为！”
“然则，此事亦需谨慎。”苏墨提醒，“人心叵测，有些人未必真心抗清，或许只是想借机牟利，甚至可能已被清廷或朝廷其他势力渗透。”
“我明白。”秦渊沉声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可信者，推心置腹；可疑者，虚与委蛇；心怀叵测者……”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雷霆手段！”
苏墨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秦渊正在飞速成长，不仅武功，还有心智和决断。
两人又商议了些细节，苏墨便匆匆离去，他案头堆积的文书恐怕已如山高。
简心扶着秦渊慢慢走下城墙，低声道：“苏公子……真的很厉害。若无他，济南恐怕……”
秦渊望着苏墨离去的背影，目光复杂：“是啊，他之才，胜我十倍。有他在，是济南之幸。”他顿了顿，声音微不可察，“只是……不知这‘幸’，能持续多久。”
简心微微一怔，不解其意。
回到临时住所，冯诠竟已等在门外，脸上堆着热切的笑容，与之前倨傲判若两人。
“秦将军！恭喜将军大胜啊！真乃国之栋梁！”冯诠拱手笑道，“咱家已将军功上报，朝廷必有重赏！只是……这稿军、抚恤，以及后续军械粮饷，皆需银钱打点，将军你看……”他搓着手指，意思不言而喻。
秦渊心中厌恶，但知此时不宜与此人翻脸，看了一眼旁边的苏墨留下的一名书吏。那书吏会意，上前一步，低声道：“公公放心，将军已有安排，稍后自有心意奉上，必不让公公难做。”
冯诠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与此同时，在清军大营，气氛则是一片压抑。
多铎脸色铁青，听着额尔德木图和几名将领汇报损失。前锋精锐折损近千，攻城器械损毁大半，更可气的是，数名辛苦招揽的“影煞”和玄阴教高手折损，连对方主将秦渊的毛都没碰到一根！
“废物！一群废物！”多铎暴怒，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矮几。
“王爷息怒！”孙龙连忙劝道，“非是将士不用命，实是那秦渊、苏墨太过狡诈，守军亦比预想顽强。且……那秦渊似乎武功又有精进，颇为诡异。”
“精进？”多铎冷笑，“我看他是走了邪魔外道！传令下去，向盛京求援，调红衣大炮过来！本王就不信，轰不平这济南城！另外，给本王盯紧登莱的邱磊、郭云峰，若他们再敢阳奉阴违，暗中资敌，休怪本王无情！”
“嗻！”
而在济南城内一处僻静小院，玉罗刹正对着一面铜镜，慢条斯理地梳理着如瀑长发。镜中映出的，是一张妖娆绝伦却又带着一丝若有所思的脸。
“玄墨内力……融合奇毒……秦渊，你这条路，可是越走越险了。”她低声自语，“不过，越是危险，才越有意思，不是吗？”她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意，“看来，得给这潭水，再搅动一下了。”
她取出一支小巧的玉笛，放在唇边，吹出一段无声的旋律。片刻后，一只通体漆黑的蝴蝶，悄无声息地穿过窗棂，落在她的指尖上，翅膀上诡异的纹路在烛光下微微闪烁。
风雨欲来，各方势力都在暗中布局。济南城这艘刚刚启航的舟楫，承载着希望与忠诚，也面临着无数的暗礁与风浪。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下章预告】
战后余波未平，秦渊压制体内躁动玄墨内力，苏墨呕心沥血整顿内外，镇虏军初显峥嵘。然多铎求援重炮，誓要雪耻；朝廷封赏将至，是恩是羁？冯诠贪欲难填，玉罗刹暗中传讯，新的风波已在酝酿。第一百九十七章 《北望故土》，看秦渊如何稳定新生内力，应对各方压力；苏墨的联络外援之策能否打开局面？而遥远的关外铁山营旧址，一段被尘封的往事与秦渊深埋心底的故土之情，是否会成为影响战局的关键？故土难离，忠魂何在，北望之路，布满荆棘与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