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林圣城从未如此喧嚣,也从未如此寂静。
喧嚣的是涌入圣城的各国使节、贵族、虔诚的信徒,以及空气中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期待与敬畏。
寂静的是所有人在圣殿核心区域,那被称为“神之庭院”的巨大广场上,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的绝对恭顺。
埃里奥斯,神的代言人,今日年满十八。
成年礼并非简单的庆典,而是一次神圣的加冕,一次他作为“圣子”权能与地位彻底巩固,正式成为凡间至高存在的宣告。
他立于九十九级水晶台阶的顶端,身披的已不再是寻常的白袍,而是以秘银丝线织就、缀满无数微小月长石与钻石的沉重礼袍,在阳光下流淌着如同星河般璀璨而冰冷的光辉。
他白色的长发被一顶古老的、由橄榄枝与百合花交织而成的铂金冠冕束起,露出那张完美到令人窒息的脸庞。
紫色的眸子比最纯净的紫水晶更深邃,平静地俯瞰着下方如同潮水般跪伏的人群。
其中包括他的生身父母,某个小国的国王与王后。
他们此刻也如同最谦卑的信徒,跪在人群的最前方,仰望着台阶顶端的儿子,眼中没有亲情的温度,只有近乎疯狂的虔诚与仰望。
在他们,以及在所有人眼中,埃里奥斯早已不是他们的骨血,他是圣子,是行走于人间的神迹,是信仰的化身。
宏大的圣歌响起,千百名祭司齐声吟唱古老的祝祷文。教皇,那位年迈的老人,颤抖着将象征神权的权杖与代表永恒生命的宝石戒指捧到埃里奥斯面前。
埃里奥斯伸出修长白皙的手,平静地接过。没有激动,没有惶恐,仿佛这一切本就理所当然地属于他。
当他转身,将权杖高高举起的那一刻,万丈光芒似乎真的从他身上迸发,笼罩了整个广场。
“圣子永恒!神佑世人!”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几乎要掀翻天空,无数人激动得泪流满面,匍匐在地,不敢直视那过于耀眼的身影。
接下来的盛宴奢华到了极致,流水的珍馐,舞动的舞娘,绚烂的烟火,变戏法的术士……
但埃里奥斯只在必要的场合短暂现身,接受完最后的祝贺,他便以“需向神静默祷告”为由,拒绝了所有舞会与狂欢的邀约,在那无数或崇拜、或爱慕、或敬畏的目光中,漠然离场。
他穿过重重守卫森严的廊柱,回到了只属于他的寝宫。
当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他身上那种属于“圣子”的、悲悯而疏离的神性光环,如同潮水般褪去,显露出内里更为真实、也更柔软的神情。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投向了那张铺着雪狐皮毛的软榻,上面静静地躺着他的挽月。
他快步走过去,甚至来不及换下那身沉重的礼袍,便小心翼翼地将她捧起,搂入怀中。
“挽月,我的挽月,”他将脸颊贴在她冰凉的发丝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与他方才在外的漠然判若两人,“对不起,不是我不想带你去看,只是外面的世界太脏了……那些目光,那些气息,会玷污你的纯净。”
他像是在对情人低语,又像是在安抚一个可能会闹别扭的孩子。
“他们都在看我,都在朝拜我,”他继续低语,指尖轻柔地拂过她的脸颊,“可他们看到的只是‘圣子’,只有你,挽月,你看到的才是埃里奥斯,对不对?”
他抱着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圣城依旧不灭的庆典灯火,紫眸中却映不出丝毫暖意。他低头,看着怀中精致却毫无生气的玩偶,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空虚和渴望攫住了他。
他拥有无上权柄,受万人敬仰,被视为半神。可他真正想要的,却只有怀中这冰冷的、不会回应他的存在。
一个疯狂的、他压抑了数年的念头,在此刻达到顶峰。
他紧紧抱着挽月,如同抱着唯一的救赎,对着窗外那轮不知何时升起的、皎洁得的明月,用他那被无数人誉为“神之音”的悦耳嗓音,许下了他成年之日的愿望
一个背离了神性,充满了个人私欲的愿望。
“神啊……如果你们真的能听见,”他的声音低沉而炙热,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偏执,“我不要他们的朝拜,不要永恒的权柄……我只要她活过来,只要我的挽月,能变成真正的人,能看着我,能对我说话,能……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
他的话语如同魔咒,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怀中的玩偶,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却不刺眼的柔和白光!那光芒如此温暖,充满了生命的气息,瞬间吞没了挽月小小的身躯。
埃里奥斯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惊愕地看着那团光悬浮在他面前,逐渐扩大、拉长……
光芒渐渐消散。
原本玩偶所在的地方,一个少女蜷缩着,悬浮在离地几寸的空中,然后轻轻落在了柔软的绒毯上。
她缓缓抬起头,睁开了眼睛。
埃里奥斯呼吸一滞,紫眸因极致的震惊与瞬间燃起的痴迷而收缩。
眼前的少女,约莫人类少女十五六岁的年纪,完美复刻了玩偶时的容貌,却拥有了鲜活的生命力。
她的肌肤不再是冰冷的白玉,而是透着暖意的莹白,仿佛上好的东方瓷器,细腻得看不见毛孔。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披散下来,衬得那张小脸愈发精致脆弱。
眉眼依旧细长婉约,但那双睁开的眸子,是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墨黑色,如同最深沉的夜,里面映照着惊愕的他自己,带着初生婴儿般的懵懂与天真。朱唇不点而红,微微张着,似乎对自身的存在感到困惑。
她身上依旧穿着那件微缩版的东方丝质长裙,此刻却奇迹般地随着她的身体一同变大了,妥帖地包裹着她纤细窈窕的身躯,勾勒出青涩而动人的曲线。
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目光最终定格在离她最近的、也是她唯一“熟悉”的埃里奥斯身上。
一丝依赖和本能的好奇驱散了她最初的茫然。
她微微歪着头,用一种清脆的、带着些许生涩,却无比动人的声音,轻轻唤出了那个他教了无数遍的名字:
“埃……埃里奥斯?”
这一声呼唤,如同最精准的箭,瞬间射穿了埃里奥斯的心脏。
他看着她那全然信任、纯净无邪的模样,看着她对自己一无所知、只能全然依赖自己的状态,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极端占有欲、创造者般的满足感以及深沉爱恋的狂潮,将他彻底淹没。
他蹲下身,伸出手,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轻轻抚上她温热的脸颊。真实的、柔软的触感,让他几乎要发出满足的喟叹。
“是我,挽月。”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危险的温柔,紫色的眸子里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痴迷,“欢迎来到……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