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尖的微光在昏暗的网吧里一闪而过，那是他为自己点燃的第一簇复仇之火。
五十元，是他从肖玦那栋价值上亿的别墅里带出来的全部“家当”。
现在，三十元变成了六个小时的网费，和一瓶冰镇矿泉水。
城中村的网吧里，空气混浊得像是凝固的胶水，弥漫着烟草、泡面和廉价香精的混合气味。
苏凛对此恍若未闻，他那双曾被时尚杂志盛赞为“盛满星辰”的眼眸，此刻正死死盯着屏幕。
开机，熟练地输入一串毫无规律的字符，登录“编剧工坊”论坛。
下一秒，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蚀骨》的帖子，赫然挂在论坛热榜第一的位置！
鲜红的“爆”字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灼痛了他的眼睛，也点燃了他枯寂的血脉。
六小时前，这还只是一个沉在新人区最底层的帖子，只有他那个光杆司令小号的孤零零一个点击。
而现在，点击破十万，评论数从“1”飙升到“387”。
他点开评论区，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卧槽！这是什么神仙剧本？开篇三分钟的反转直接把我头皮干发麻了！”
“我收回之前说新人都是垃圾的话，这作者简直是怪物！主角从被害妄想到确认真相，再到伪装隐忍的心理转变，真实得让我起鸡皮疙瘩！”
“细节！全是细节！前面随口一句台词，竟然是后面关键剧情的伏笔！这埋线能力比韩剧还密，作者是拿着显微镜写的剧本吗？”
“有没有懂行的？这剧本有影视化的可能吗？我愿意众筹！”
其中一条加精置顶的评论，来自一个认证为“业内编剧”的Id：“故事结构完整，人物弧光清晰，节奏感堪称完美。如果这是完整剧本，而不是一个单纯的大纲，我愿意代表我司联系作者，洽谈影视化改编事宜。作者看到请私信。”
苏凛面无表情地将这条评论，连同那些爆炸性的赞美，一张一张截图，分门别类地保存在一个加密文件夹里。
然后，他冷静地关闭页面，清空浏览记录，退出了那个名为“涅盘”的账号。
就在苏凛下机，揣着最后二十元走出网吧的同一时间。
星曜娱乐总部，顶层会议室。
巨大的落地窗将城市的繁华尽收眼底，室内却气氛冰冷。
陈砚，星曜的金牌经纪人，也是肖玦最得力的鹰犬，正听着手下的汇报。
“砚哥，查到了，《蚀骨》的作者‘涅盘’，Ip地址显示就在城中村那一片的网吧。那个号刚冒头，热度蹿得有点邪门，要不要让水军下场，给他按下去？”
陈砚端着一杯手磨咖啡，嘴角勾起一抹淬了冰的冷笑：“按？为什么要按？”
他轻蔑地晃了晃杯子，琥珀色的液体漾起一圈圈涟漪，“一个被全网公开定义为‘偏执型精神障碍’的人，写出来的东西能火多久？不过是昙花一现。让他蹦跶，他现在跳得越高，爬得越快，就越能反衬出肖总当初甩掉他，是多么明智的决定。”
底下人恍然大悟：“砚哥高明！到时候我们再买点通稿，说他这是为了报复肖总，故意写这种阴暗扭曲的东西，大众只会觉得他更疯了。”
“聪明。”陈砚赞许地点点头，另外，策划部那边加紧，下周推出‘林晚纪念特辑’，把肖总为白月光守身如玉、不惜与疯子决裂的深情人设，给我焊死在热搜上！”
“是！”
陈砚放下咖啡杯，望向窗外。
在他眼中，苏凛不过是一只被拔光了羽毛、扔出笼子的金丝雀，就算偶尔能扑腾两下，也终将摔死在泥泞里。
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放任的不是一只垂死的鸟，而是一头挣脱了枷锁的猛兽。
“叮咚。”
一声轻响，将苏凛从混沌的思绪中拉回。
他掏出那支屏幕碎裂的老人机，一条银行通知短信跳了出来：您的账户尾号xxxx于18:32入账87.35元。
这是他那三百多条评论里，零星几条赞赏的全部收入。
他拿着这笔“巨款”，走进了街角的超市。
嘈杂的人声和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上一次这样悠闲地逛超市，还是在遇到肖玦之前。
一袋五公斤的大米，两盒速效救心丸，一瓶复合维生素。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收银台旁挂着的一排录音笔上。
他拿起最便宜的那一支，放进了购物篮。
“帅哥，买录音笔啊？拍短视频的吧？”收银员是个热心的大妈，笑着搭话。
苏凛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潭，“算是吧，记录一些……快要被人遗忘的真相。”
回到那间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苏凛放下东西，先吞下两颗维生素和一片护心的药。
前世被活活气死的心脏，如今依然脆弱，这是他复仇最大的短板，却也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那些痛苦有多真实。
然后，他拆开录音笔的包装，按下录制键。
红色的指示灯微微闪烁，像一只窥探秘密的眼睛。
他凑近录音笔，用一种近乎气声，却又清晰无比的语调，缓缓开口：
“第一天。我没有饿死，也没有因为看到那些污蔑而崩溃。他们以为摧毁了我的身份，注销了我的账号，就能让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但他们忘了，真正的权力，从来不在名字和合同里，而在人心与叙事之中。”
“《蚀骨》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着，我是如何将他们引以为傲的公关手段、舆论掌控，一一撕碎。我要让整个圈子，重新学会害怕聪明人。”
话音落下，他按下了停止键。
就在这时，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了屋内的死寂。是他的发小，周柚。
“凛啊！你他妈终于接电话了！你那个剧本！《蚀骨》！火了！被‘光影纪’工作室转发了！你知道光影纪吗？业内最擅长做爆款短剧的那个！他们官方号说想找你聊聊改编短剧的事！你快上号看看啊！”周柚的声音因为极度兴奋而有些破音。
苏凛握着滚烫的手机，目光落在墙壁上一道斑驳的裂缝上，那裂缝像一条蜿蜒的蛇，狰狞而丑陋。
他静静地听完，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告诉他们，我可以谈合作。”
周柚那边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冷静。
苏凛继续道，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冰块雕刻而成：“但有两个条件。第一，剧本版权必须在我自己手里，我只出让改编权。第二，播出平台，以及合作方，不能有任何星曜系的资本参与。”
“啊？为什么？星曜系的平台流量最大啊！”
“没有为什么。”苏凛淡淡地说，“这是我的底线。”
挂断电话，他走到那扇摇摇欲坠的窗前，推开。
夜风灌入，带着都市的喧嚣与浮华。
远处，星曜总部的双子塔灯火璀璨，像两柄直插夜空的利剑，那是这座城市权力的象征，也是他仇人盘踞的巢穴。
他望着那片光芒，黑沉的眼眸里倒映着万家灯火，却比深夜的寒冰还要冷。
他低声自语，像是对这座城市宣战，也像是对过去的自己告别。
“肖玦，你扔掉的不是一只被你养废的金丝雀……”
“是你惹不起的阎王。”
话音未落，他眼中的迷离与感伤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和锐利。
复仇的宣言已经足够，现在，是执行的时刻。
一个更加庞大、更加精密的计划在他脑中铺展开来，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已经演练过千百遍。
这一夜，对于沉浸在美梦中的某些人而言，注定只是一个噩梦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