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沧其源,泠泠其心,
未见光而自明,未见日而自清。
天未立,地未成,
万界初寂,唯水先行。
其流不激,不息不声,
以静为势,以柔为形。
无月照影,无阳照渊,
一点寒息,开三界之先。
澄其志,匿其锋,
折百火之狂,持万物之恒。
镜生方界,水映群生,
心若澈,则无所不能。
不争而护,不怒而成,
流其所爱,覆其所轻。
道不在远,在滴水之间;
力不在烈,在万流归根。
故其族无形似仙,
行若清风,息若孤川。
宁静以立,克己以安,
守一念以长存,持一心以不散。
水若无声,其势最深;
水若无形,其心最真。
此为水仙,
以澈为道,以寒为魂。”
——《澄澜辞》
……
水镜界,没有日光。
从初始至今,水仙从未见过真正的“光源”。
他们的世界并不依靠天照,也无火之焰照明。
他们的光来自自身。
无数夜明珠悬于水穹之内,像是被大河举在空中,那一层青白色的光便是水界的“昼”。
而当珠息渐暗,水底那些深栖的浮光草、会在静夜中吐出缓缓光息,像是一整片柔软的星河翻卷,那便是水界的“夜”。
世界从不喧哗。
水仙的文明从不需要噪声去证明存在。
——这里的“亮”不是被看见,而是被感知。
——这里的“寒”不是拒绝,而是深得无法触底。
在这样的静宽之中,水仙族生长成三界最清澈的一群存在。
他们没有火神一族那样炽烈的爱,也没有混沌生灵那样锋利的恨。
他们的道,是一句话:
“无争之水,克万物。”
水镜百川之上,矗立着三座澄宫:
?\t澈光殿——祭司之宫
?\t寒瀑台——试炼之庭
?\t镜心渊——修行之地
每一座都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在镜心渊内,少年们盘膝坐在水镜上,他们的倒影平稳无波;镜中世界与外界没有丝毫差别,这证明他们从未被情绪扰动。
水仙以此为傲。
一个镜面越平静,水仙的一生就越清澈。
然而这日——
镜面却动了。
青蓝长袍的少年霁寒在众多弟子中缓缓睁开眼。
他的水镜上,出现了三条极轻的波纹。
众弟子骇然以为是水息变化。
唯有大长老澈渊抬眼,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如深湖之心,静得像能装下无数年岁。
“心动?”
不。
霁寒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只是看到远方某一角
像是突然亮了一下。
像是一团他从未见过的、不属于水界的火光
在遥远之处轻轻颤动。
那火光太亮了。
亮得他的静水轻轻动了一下。
仅此而已。
—
澈渊看着他,低声开口:
“人心若波,非凶非吉。此乃天机轻动。”
霁寒微微垂眸,不语。
他本该是一潭深不可测的水,从不受外界影响。
可刚才那一瞬间……
他竟然有一种“想靠近那道亮光”的冲动。
霁寒不知道那是什么。
而澈渊知道。
火光照入深水。
水镜第一次反射出——
水仙对火的好奇。
就在这一刻,水镜界的寂静被打破。
在澈光殿最深处,夜明珠忽然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像是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水息动了。
大界要变了。
一名水仙使者自殿外疾步而入:
“大长老!火神族边界火息暴涨,又递来水纹传讯——邀我族派人前往岩火教,论道水火之术,并察近纪之变。”
澈光殿内的水光轻轻一颤。
澈渊垂眸,指尖在水镜边缘划过一道极细的水纹。
镜面上那三道属于霁寒的微波,此刻已经归于平静,仿佛刚才那一瞬火光照入,只是错觉。
他却知道,那不是错觉。
“火光入镜,混沌失声,长纪将尽……”
老水仙低声道,像是在自言,又像是在对整个水界的水说话。
水镜上霁寒的倒影仍稳稳坐在镜心渊,
少年的神形清晰如画,眼底却还残留着一点看不见的亮。
澈渊看了他很久,终是收回视线,对殿外之人道:“此行非大战,亦非正式会盟,只作探看。派澄渊侧侍与净岚行者前去,记住——只看,不扰。”
门外的使者应声而退。
不一会儿,便有两道水息从殿外远远散开,朝着火界所在的方位缓缓而去。
镜心渊中,霁寒仍闭着眼。
他不知道自己方才为何睁眼,也不知那道闯入水境的火光,会在年岁之后与自己的命运纠缠到什么地步。
他只知道——
在极静的水心中,有一点很微小、微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亮,正悄悄停在那里。
不是心动,只是被光短暂吸引。
此刻,水界仍静。
只有澈渊在心里无声吐出一句:
“水须先看火一眼。”
然后,才任身后夜明珠的光,
一点一点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