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殿的朝仪散得很慢。
火脉被唤醒过一遍,大殿石壁上残留的火光久久不散。
岩姒离殿后并未立刻回寝殿,而是在殿外与赤璃、炎霜说了几句礼节性的寒暄。
(岩姒的随侍兼战神)赤璃有千百句想说,却碍于礼制,只能强压着情绪,最后只闷声憋出一句:
“……殿下,你长得……更强了。”
那句“更漂亮了”被她硬生生吞回去。
她是火神战神,不该说这么轻飘的话。
岩姒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
只是一个极短的动作,却让赤璃脸红到耳尖,整个人像被烈火熏了一下。
炎霜却注意到了别的。
她轻轻拉了一下岩姒的袖子,小声问:
“……你身后那点火息……是那个孩子的吗?”
岩姒愣了下。
她说的是烬夭藏在火幕里的那点弱火息。
岩姒点头:“嗯。”
炎霜明显松了口气:“那孩子……似乎不太敢在外头待。”
“她在适应。”岩姒温声道,“火族的气息对她来说太亮了。”
炎霜点头,却忍不住露出一点怜惜。
就在几人说话的同时——
不远处的长火廊上,一道稳重却略急的脚步声传来。
岩姒心里一动。
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火族里,只有一个人的脚步,是那种“稳得像山,却急得像火从裂缝里冲出来”的。
岩煜。
赤璃直起身,立刻行礼,声音在火廊里清亮地响开:
“太子殿下。”
炎槿也躬身:“殿下。”
炎宿不动声色地略侧了侧身。
炎霜赶紧把手里的治愈火莲藏在袖后。
火廊尽头,一道赤影缓缓走近。
岩煜今日连正式的朝服都未来得及换,只简单换了件干净的火袍,发丝还带着冷风吹过后的微湿痕迹。
但他整个人站在火廊光下的那瞬间——
整个火殿的亮度悄悄提了一层。
那不是修为压人,而是一种“火种归位”的自然反应。
岩姒抬眼,正好与他的视线撞上。
岩煜眼底那一点急色,终于在看到她安然站着时,收了下来,变成深沉的松口之感。
他走近几步,声音低稳:
“姒儿。”
岩姒轻声唤:“哥哥。”
两人的对视没有言语,却比言语更有分量。
火殿几十年来,终于把失散的两束火重新收在一处。
这时,岩煜忽然注意到了——
岩姒身后那极轻、极细,却极倔强的一点火息。
像是影子贴着光,不敢靠近,却又舍不得离开。
他眉心极轻极轻地动了一下。
不明显,别人都没注意到。
只有炎宿抬眼看见,心里暗暗记下一笔。
岩曜没有立刻问,只用极自然的步子走向岩姒。
但就在这时——
火廊侧影突然一动。
一道小小的影子从火幕后缩回去,像被光烫到一样,悄无声息。
岩煜停住。
岩姒心里一紧,几乎是下意识侧身挡在火幕前。
赤璃立刻绷紧:“有东西?”
炎霜紧张:“是那孩子?”
炎宿没有动,但视线沉了下来。
岩煜看着岩姒这一挡,呼吸明显顿了一下。
那一瞬,他什么都明白了。
他没有再向前。
反而是——
后退了半步。
不是畏惧,而是一种极稳的姿态:
放低火势,不让弱者受惊。
岩姒怔了一下,明白了哥哥的意图,心里轻轻松了一口气。
她回头,柔声轻唤:
“夭夭,出来吧。这里……不会伤你。”
火幕后的小影子抖了一下。
很小、很轻、很像一片被风吹乱的灰。
过了很久,烬夭才像是聚集了全身的勇气,从火幕后探出一点点轮廓。
火光照在她的脸上,把她本来就极淡的气息照得更加透明。
她的眼睛里还带着混沌的深色,像水底看不见光的那段夜。
她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岩姒。
——而是岩煜。
一个拥有极强火脉的存在。
那种火对她来说太亮、太干净、太像能把影子烧没的光。
烬夭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足尖被火纹轻轻烫了一下,她倒退得更急,差点撞回火幕里。
岩姒立刻伸手,一把稳住她的肩。
“夭夭。”
岩姒轻声,“别怕,他不会伤你。”
岩煜听见这句话,微微低头。
他第一次真正看清那孩子的脸——
风里长大的、小兽一样的警觉、混沌留下的伤疤、还有一双……在看到他时瞬间缩紧的、被长年追杀训练出的恐惧反射。
那一刻,岩煜心里轻轻皱了一下。
他终于明白妹妹为什么这么护着她。
于是他做了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
他把手抬起来。
然后极缓地,把自己的火息——收了。
强者收火,是一种“无害”的姿态。
火廊的温度瞬间低了一寸。
烬夭抬起头,有一瞬的愣神。
她第一次看到一个强者为了不吓到她——把力量藏起来。
岩煜开口。
这是他第一次对烬夭说话。
声音稳稳地落下:
“我是岩煜。”
“姒儿的哥哥。”
“你若在火殿受惊……是我失礼。”
烬夭怔住了。
她从未听过这样的语气。
混沌里从来没有谁,会为了一个弱小者道歉。
火廊很静。
只有火脉细细流动的声音。
烬夭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她只是很慢、很慢地从岩姒身后探出一点点身子,看向岩曜。
眼神里仍然怕,
但也第一次——
有一点点、几乎不可见的信任。
赤璃慢慢放松了握枪的手。
炎霜悄悄呼出一口气。
炎宿眸色深了一瞬。
岩姒的手轻轻落在烬夭肩上,像在说:
“没事。”
而岩曜在那一刻知道——
他必须保护这个孩子。
不是因为她重要。
而是——
她被姒儿放在了“最想保护的位置”。
这对火族太子来说,分量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