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抬纸人进来？抬纸人的是谁？穿什么衣服？”
姜知顺着她的话追问，刻意放轻声音，不想给面前的人太大的压迫感。
虚影又沉默了，半透明的轮廓轻轻晃着，像是在拼命回想。
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飘出声音，语气中却带着明显的犹豫：
“……穿黑衣服的……个子很高……说话很凶……带着很长很长的棍子……让我别挡路……”
说到“别挡路”三个字时，她突然顿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拽了一下，原本沉缓的语气瞬间拔高，变得又尖又慌：
“不对！不是黑衣服的！”
“他是快递员！他穿着蓝色外套！他手里拿着一个盒子！快递盒上还写着‘易碎品’！他是来……”
“不，我为什么在盒子里？盒子好小，挤得我好难受……”
姜知没打断，感受到了面前魂体混乱的能量，微微后退了一些，眼神保持着平和，等着她把话说完。
虚影的轮廓晃得更明显了，纸人垂在身侧的袖口都跟着轻轻摆动，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
“盒子……是红颜色的……上面有金线……”
她顿了顿，语气又沉了下去，慢慢悠悠的，带着股化不开的幽怨：
“跟我的盖头一样红……”
“新婚那天，盖头好闷，她们说要等夫君掀……我不能动……我就一直坐着……”
“新婚？”
姜知抓住这个跳脱的关键词，轻声引导，
“你嫁给谁了？你是什么时候嫁的？”
“嫁给……县城里的布商……他家有三个铺子，很有钱……”
虚影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委屈的闷意，
“可他不喜欢我……婚后没几天就娶了小妾，晚上从来不肯进我的房……我讨厌……好讨厌……”
姜知顺着她的话往下问：
“那你住的地方呢？布商家的宅子大不大？”
“大……有前院后院，还有专门的花厅和绣楼……”
虚影慢慢说着，声音里难得带了点飘忽的笑意，可这笑意没持续两秒，语气突然又变了，变得急促又慌乱，像是被人从梦里拽醒：
“不是宅子！是老小区！我家住在六楼！没电梯！每天买菜要爬楼梯，膝盖好疼……没有人帮我……”
话说出口，她的身子继续开始剧烈晃动，纸人肩上的红盖头都跟着继续抖了起来，连眼角那点晕开的朱砂都更明显了些。
姜知没急着追问，知道自己的话很有可能刺激面前的灵魂，只是静静看着她，等着她自己平复。
虚影像是喘了口气，又接着说，这次的语气却更乱了几分，两种调子彻底混杂在了一起：
“买菜要省钱……今天鸡蛋五块八一斤，比昨天贵了两毛……不能买……”
说着说着，又突然沉了下去，带着婆婆的语气数落自己：
“婆婆说我不会过日子……连鸡蛋都不会挑，只会买贵的……”
姜知见她情绪稍微稳了点，试着换了个更温和的话题：
“别急……不如我们说说其他的事？你有喜欢的人或者……”
这句话像按了个开关，姜知还没问完，虚影就猛地一顿，半透明的轮廓瞬间绷紧。
接着，虚影的声音彻底没了章法：
“我有……有个儿子……叫阿福……刚满十个月……穿小棉袄，脸圆圆的……”
沉缓的语气还没说完，突然被尖锐的声音打断：
“不对！是女儿！叫妞妞！扎两个小辫子，穿粉色裙子！”
“不对！今天要交幼儿园伙食费，三百二十块，我得去银行取……”
她口中的话一句比一句强烈，轮廓也随之开始变得模糊，嘴里的话也彻底没了逻辑，成了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胡言乱语：
“阿福的棉袄湿了，要赶紧洗……”
“洗衣粉放在哪了？柜子里？不对，在阳台……”
“阿福哭了！是不是饿了？”
“奶粉！要冲奶粉！温水！不能太烫……”
“妞妞也哭！老师打电话说她尿裤子了，让我送裤子去……”
“我的盖头呢？不是我……是被风吹走了……吹到楼梯口了……”
“家里怎么有洗洁精的味道？我还没洗碗……”
姜知看着她彻底混乱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
很明显，刚才提到“孩子”，直接撞开了两个灵魂的记忆闸门。
现在，两种意识正在激烈冲撞，根本没法再正常对话。
这个灵魂内有两个意识。
她们混乱的记忆碎片如雪花般飘落，每一片都带着截然不同的情绪。
讲到最后，她的情绪彻底崩溃，两股能量的冲撞达到了顶峰。
她一会儿说：
“我生了一个男娃娃，白白胖胖的，可是……他没活下来，他夭折了……”
那声音之中痛苦的情绪不断弥漫，让姜知都觉得自己心底一沉。
紧接着，她又神经质地喃喃自语：
“我的孩子……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真漂亮……”
“她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
茫然的呓语不断混杂，像是毫不相干的两篇日记被人用胶水勉强粘在了一起，字迹模糊，逻辑错乱。
姜知盯着小倩愈发稀薄、几近透明的轮廓，眼神中透露出了一丝担忧。
这个状态……可不太妙。
她不再兜圈子，指尖轻轻点了点纸人冰冷的肩膀：
“你现在，很不稳定。”
小倩的意识体剧烈地晃动起来。
“因为你不是一个人，”
姜知的声音冷冽而清晰，
“你有两段记忆，所以你现在是两个人，但是却生活在了一具壳子里。”
这句话打断了纸人口中混乱的语句，小倩的轮廓抖得比刚才更厉害了，
她一半的意识体惊恐地往纸人深处蜷缩，似乎想躲回那个安全的躯壳里；
而另一半却拼命地向外挣扎，仿佛要逃离这具陌生的牢笼。
两种力量的撕扯下，她的形态变得更加扭曲，眼看就要彻底涣散。
就在这时，姜知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
【检测到不稳定灵魂体，可消耗500点惊悚值进行初步稳固，是否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