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口吻淡淡的,听不出丝毫赞许或是否定的情绪:“大师到底是大师,你也别多心。”
金玉妍眼眸轻扬,娇声笑道:“皇上教训的是,臣妾哪里敢多心,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只是臣妾听侍女回来说,豫妃实在是合大师的眼缘——前几日大师赠送藏香也好,手串也好,也是只给了豫妃一人,连臣妾送去的经文,大师都只是草草诵读,哪有对豫妃那般上心呢?”
厄音珠觉得莫名其妙:“藏香倒是真的,前日波桑大师刚送了臣妾一把,臣妾闻着气味不错,都献给皇上了,你这手串又是从何说起?”
金玉妍见厄音珠否认了手串一事,却并未慌乱——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要厄音珠接了话头,她便能顺势拿出“证据”。她在心里冷笑一声:不认也无妨,待会儿自有证人证物,看你如何抵赖!
她击掌两下,唤上贴身侍女丽心。
丽心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递上一串七宝手串奉于乾隆手中道:“皇上,前日奴婢奉小主之命前往雨花阁替阿哥送经文祝祷,但见安吉波桑大师与豫妃娘娘举止亲密,窃窃私语。随后波桑大师将一盒藏香、一个青铜香炉交到豫妃娘娘手中,并将这手串亲自待在豫妃娘娘手腕上,以作定情之物,昨日便无端的闹了白衣刺客,很难让人不产生些遐思。”
厄音珠闻言,心中涌起几分怒意,遽然变色道:“好个敢擅自窥探主上的奴才,既然亲眼见大师替本宫戴上手串,并未听的言语,如何知道是定情之物?难不成往日宫中发饰赐福,赠予佛珠佩戴,都成了私相授受么?再者,既然是定情之物,为何不在本宫手腕上,却在你手上?”
金玉妍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媚眼如丝,轻妩含笑:“豫妃何必这般咄咄逼人,丽心不过是说出她所见而已。至于手串嘛,是臣妾连着这个东西一起拿到的。”她说罢,从袖中取出昨天的那个方胜,将东西呈上,笑吟吟道,“那手串是与这样东西一起在启祥宫外捡到的。宫中巡守的侍卫发觉后惶恐不已,不敢交给豫妃娘娘,便径自来交予我了。”
一直冷眼看着二人掰头的曦滢忽然插话,直接打乱了金玉妍的节奏:“你是说,宫里的侍卫捡到东西,没交给皇上和本宫这个中宫皇后,私下交给了你?说吧,是哪个侍卫干出这般僭越之事?”
金玉妍立时有些乱了阵脚,哪有什么把东西给她的侍卫啊,这不就是她自己的自导自演吗?
宫里的侍卫都出自上三旗,哪个出身不比她硬啊,还通过了政审,她简直拉拢不了任何一个。
于是她强撑着说:“臣妾揣度着,是不是那个侍卫畏惧皇上和皇后娘娘威仪,于是就近交给臣妾,男女有别,臣妾并不知道那个侍卫到底是谁,也没有正面见过——手串和方胜都是咸福宫的下人接收的。”
曦滢步步紧逼:“既如此,皇上,叫傅恒把昨日参加了搜宫的所有侍卫都带来,再叫咸福宫见过他的那个宫人出来指认,若是能查到此人,便问清缘由;若是查无此人,那这‘私交信物’之事,可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曦滢说着,意味深长的瞧了金玉妍一眼。
金玉妍瞬间只觉得背后像是爬满了蚂蚁,密密麻麻的痒意伴着寒意窜遍全身,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一步棋走得有多错。
她本以为能轻易栽赃成功,却没料到曦滢会揪着僭越一事不放。
巨大的恐慌让她腹部隐隐作痛,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可她不敢走,更不敢让事情脱离自己的视线,落得坐以待毙的地步,只能强撑着坐在椅子上,至少得保留自己辩解的机会。
乾隆立刻答应下来,进忠会意的出去叫人了。
过了没多久,傅恒领着几十个侍卫进了坤宁宫。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丽心被太监推到侍卫队列前,战战兢兢的目光在队列里慌乱逡巡。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根本没有那个送东西的侍卫,这一切都是小主编造的谎言。
但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找个“冤死鬼”,到时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只要她咬死了是对方私下给的东西,对方也没办法证明自己没给。
人只能证有,没人能证无。
丽心心一横,胡乱指出了第一列末尾的那一个:“是……是他!昨日就是他把东西送到咸福宫的!”
“噗嗤,”曦滢眼皮一撩,看清是谁之后,忍不住笑了,语气带着几分戏谑,“这不是傅玉么,你的意思是,本宫的亲弟弟捡到了信物,畏惧亲姐姐和皇上,没来交给我,而是给了你?”
丽心闻言,一下就慌了,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说:“昨日夜里天色太黑,灯笼光又暗,奴才一时看走了眼,错认了长得相似的人!求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既知错了,就再仔细认认,可别再冤枉了好人。”曦滢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金玉妍这会儿已经汗流浃背的了,后背的宫装都被浸湿了大半,她强撑着训斥丽心:“蠢笨的丫头!平日里教你的仔细都去哪儿了?还不好生看清楚,莫要再胡乱指认!”
她嘴上骂着丽心,心里却早已乱成一团麻——这丽心真是不中用,连找个替罪羊都找不好!
丽心被吓得浑身发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目光在侍卫队列里又慌乱地扫了一圈,终于寻到了个与傅玉眉眼有五分相似的侍卫,这不会又是皇后娘娘亲戚了吧。
曦滢看向被丽心指出来的那人:“哪家的侍卫?”
那人出来打了个千儿:“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奴才是镶黄旗三等侍卫,舒舒觉罗·德舒。”
“对丽心对指认,你有什么可说的。”
德舒抬起头,神色坦然:“回娘娘的话,奴才昨日被傅恒大人分派去搜素东六宫,根本没去过西六宫,私相授受之事无从说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