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为什么,傅恒一入值,乾隆就觉得用他用起来很顺手,于是开始不讲道理的频频提拔,频率快得让满朝文武都有些咋舌。
翰林院编修的位子还没坐热乎,乾隆便一纸调令把他派去六部轮转当侍郎,从户部到兵部,挨个熟悉政务流程,没过多久又给他加了个总管内务府大臣的差事。
那真是越用越满意,各种要职像不要钱似的往他头上安,如今更是凭着銮仪卫掌印一职,成了亲哥哥傅文的顶头上司了。
又过了没多久,傅恒就以户部侍郎的身份,成了协办大学士。
但李荣保家的兄弟们,并非个个都像傅恒这般让乾隆省心称意。
祖坟冒的青烟和黑烟都是交替进行的——有傅恒这般拔尖的,自然也有让人头疼的。
大哥广成不提也罢,那就是个咸鱼,对仕途没什么野心,干什么都是得过且过的敷衍态度,既不上进也不添乱。乾隆对他向来是眼不见为净,反正只要不扯后腿,便随他自在度日。
但二哥傅清就很会给他找不痛快了。
从前在天津当总兵的时候就追着乾隆给天津的绿营兵要经费。
如今成了川陕总督,换了个地方,这股子“轴劲儿”依旧没改,还是追着乾隆给当地的绿营兵要经费,把户部尚书怼得没脾气,被乾隆怼回去了,给他上高度,说他只看两省的情况,没想着全国的情况,给你报销了简单,全国各处有样学样咋办?还过不过了?
结果傅清的牛脾气一上来,直接在回折里言辞激烈地跟乾隆硬顶,字里行间满是不服气,那股子较真劲儿,若是清朝有即时通讯工具,傅清估计就是能跟老板连发几十条六十秒语音的主。
乾隆被他怼得脑门冒火,当即下旨叫他回京述职,倒要当面好好敲打敲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二舅哥。
于是傅清就跟换防回京的十四爷允禵一起回来了。
说起乾隆的这位十四叔允禵,自从雍正朝被圈禁多年,乾隆登基后将他放出来,又委以镇守科布多的重任,他倒也感念这份恩宠,干得兢兢业业、一丝不苟。
准噶尔汗国或许是慑于他当年在西北用兵的威势,这些年一直安分守己,没敢南下牧马滋扰边境。
但乾隆也不能一直把他放那儿,虽然可能性不大,傅清就如同当年的年羹尧一样掐着他脖子,控制了允禵的粮草问题,但万一呢。
况且十四叔如今也快六十岁了,也到了该回京颐养天年、含饴弄孙的年纪,总不能让他在边疆操劳一辈子。
乾隆心里打着算盘:若是傅清这次回京能听明白他的教诲,收敛收敛那股子暴脾气,便让他接替允禵的位子镇守科布多。
毕竟傅清除了爱跟自己硬顶之外,办事能力是没话说的,川陕之地在他治理下井井有条,倒也令他满意。
傅清在御前跟乾隆激情对线了一番——天可怜见,他绝对是收敛了的,至少语气比折子里平和多了,只是梗着脖子阴阳怪气而已。
至于乾隆的教诲,他也听了,只是脸上一脸不服罢了。
乾隆看着自己二舅哥虽然嘴巴服了但一脸不服的样子,没好气道:“罢了罢了,军费只事回头再议,你叫傅恒陪你去后头跟皇后请安吧。”
笑一笑算了,这可是皇后的二哥。
乾隆是打心底里希望,自己这位亲亲皇后和最省心的小舅子能制服他们倔驴一般的二哥。
至少让他往后别再这么“一根筋”地跟自己对着干。
傅清不情不愿地谢了恩,脸上依旧带着几分气哼哼的神色,跟着刚刚就一直在场的傅恒往坤宁宫去了。
傅清虽脾气暴躁,像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见不顺眼的人和事就忍不住怼上去,但曦滢到底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亲妹妹,在他心里素来有几分特殊的分量,也只有曦滢的话,他还能听得进去几分。
跟着傅恒进到坤宁宫时,傅清脸上的倔劲儿还没散,进屋见了曦滢,只是闷闷地行了一礼:“皇后娘娘。”语气有些硬邦邦的。
曦滢给他赐座,亲手把素蕊端进来的热茶接过来递到傅清手里,傅清接过来:“可不敢叫皇后娘娘给奴才端茶。”
曦滢看着他那副别扭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咱们是亲兄妹,说这些客套话做什么?早些年阿玛去世得早,你一个人在宫里当差,辛辛苦苦养着咱们一大家子,给你端茶怎么了?”见傅清拉得老长的脸终于稍稍缓和了些,才笑着问道,“二哥这是跟谁置气呢?脸拉得比马还长,我没得罪你吧?傅恒找你不痛快了?”
傅清闷头猛喝了一口热茶,将杯子重重搁在桌上,瓮声瓮气地说:“我若是能让你得罪,才是我的荣幸,至于恒弟,这么争气,能给我找什么不痛快,分明是皇上偏心!川陕绿营的兵丁们日子过得苦,我替他们要些经费怎么了?全国各处有样学样?那说明本就该给!”
曦滢慢悠悠道:“二哥,你当川陕总督这些年,当地的民生吏治你打理得井井有条,皇上心里清楚你的功劳。可如今他也没余钱呐,别说川陕,就顺天的绿营也是这个德行,国库虽不算拮据,但西北边防、江南水利哪一样不要钱?皇上得顾着全国的盘子,不是只盯着川陕一处。”
傅恒在一旁和稀泥道:“二哥,皇上私下里跟我说,你的折子他看了三遍,也知道你是为兵丁着想,只是这话得换个方式说。你在折子里跟皇上硬顶,皇上即便知道你有理,面上也下不来台啊。”
傅清愣了愣,脸上的倔劲儿渐渐消了。
他挠了挠头:“嗨……我就是见不得兵丁们受苦,一时没忍住。”
“二哥一向是侠肝义胆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曦滢马屁不要钱的拍,听得傅清心里美不滋儿的,“回头你找个机会,跟皇上好好说说,就说你之前语气冲了,皇上不会揪着你的暴脾气不放。说不定经费的事,皇上心里早就有了打算呢。”
就算这会儿没打算,过两年打金川,川陕的绿营用得上,到时候也得打算。
傅清琢磨了片刻,终于点头:“行,听你的。我回头就去跟皇上赔个不是。”
见他想通了,曦滢和傅恒都松了口气,坤宁宫的气氛也重新活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