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声:“皇上驾到——”话音未落,暖阁的帘子被打开,乾隆身着一身秋香色的常服,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他原本带着几分笑意的脸,在瞧见炕边坐着的苏绿筠时,神色微微一滞,惊讶过后又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脚步也顿了顿。
“来了。”曦滢压根没起身。
苏绿筠却是慌乱地站起来,局促地福了福身:“臣妾给皇上请安。”
璟瑟也从炕上溜下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乾隆“嗯”了一声,目光在苏绿筠身上短暂停留后,便落在了曦滢怀里的孩子身上。
曦滢起身给他让位置,乾隆伸手本来想扶她一把,不成想曦滢顺手就把璟歆搁他怀里了,倒是搞得他有些无所适从。
片刻之后,他终于在曦滢本来坐着的位置坐下,目光逃避的落在了曦滢的花鸟图上:“琅嬅的画技还是这般炉火纯青,不管是花还是鸟都活灵活现的。”
曦滢却没给他转移话题的机会:“自东巡之后,皇上还没见过璟歆吧,看看六公主都长这么大了。”她说着,伸手轻轻拨了拨璟歆露在襁褓外的小手,“你瞧她多机灵,刚才还抓着我的钗子不放呢。”
乾隆的视线不自觉地被那只小手吸引,眼神里仍带着几分不自在。
可怀里的小家伙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咿咿呀呀地扭动着身子,小胳膊挥舞着,恰好将那只并指的小手凑到了他眼前。
曦滢见状,顺势拿起炕桌上的一颗蜜饯,递到璟歆手边:“璟歆,抓着这个给皇上尝尝。”孩子咯咯笑着,小手一把攥住蜜饯,虽然握得不算紧实,却牢牢地举着,朝着自己嘴里送。
乾隆虽然没亲自看过孩子,但这么小个孩子不能吃蜜饯还是知道的,连忙没收璟歆手里的蜜饯:“小馋猫,这可不敢往嘴里送。”
要抢走小婴儿手里的蜜饯,居然还废了些力气。
乾隆看着璟歆空了的指尖,忍不住奇道:“这丫头,还挺有力气。”
曦滢说道:“可不是吗?虽是个佛手,但着实灵活,比其他孩子也是不差的。”
乾隆闻言,终于把目光放在了璟歆身上,第一次不带贬低和偏见的审视这个小婴儿。
小家伙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着他,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忽闪着,小嘴巴还在无意识地咂着。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孩子柔软的脸颊,璟歆不仅没哭,反而伸出小手抓住了他的手指,那温热的触感和小小的力道,让他心中一软。
“这孩子倒是不认生。”乾隆的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之前的别扭与疏离渐渐消散。
“您还知道自己对她来说是个生人呢。”曦滢笑他。
苏绿筠很少看乾隆和曦滢的相处模式,听到这话,一口气提到心口,生怕喜怒无常的乾隆翻脸,迁怒了璟歆。
乾隆被曦滢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换别的嫔妃阴阳他,他可能都生气了,偏偏对曦滢的行径生不起气来。
璟歆咯咯笑着,小脑袋在他怀里蹭来蹭去,那只并指的小手还时不时挥舞着,碰到乾隆的衣襟便紧紧攥住。
“孩子的心最纯粹,谁对她好,她就跟谁亲近。皇上若是常去看看她,她长大定会跟您最亲。”
乾隆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璟歆那只并指的小手上。
他好像慢慢有些脱敏了,此刻再看,他竟觉得那点不同根本不算什么,他轻轻碰了碰那并在一起的手指:“朕的佛手公主,沾了皇后的恩泽,是有福气的。”
苏绿筠站在一旁,听到这话,泪意涌上心头,又生怕煞了风景,赶紧背过身去。
璟歆到底只是个小婴儿,醒了这么久,也开始昏昏欲睡,乾隆把孩子递给乳母:“既然困了,带她回去睡吧,大冷的天,别在外头睡着了,着了风寒——朕,空了再去看她。”
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苏绿筠自知不能得寸进尺赖着不走,于是收拾好表情,抱着璟歆告退了。
等纯妃母子走了,暖阁恢复了往日的氛围,曦滢捡起画笔,打算有始有终的把她的花鸟图画完。
乾隆搂着璟瑟,在炕桌的另一边看着,一边有些聒噪的指指点点:“枝头的翠鸟怎么只有一只?画一对,一个你,一个我,我俩站一处,多好?”
璟瑟也在旁边提需求:“额娘,在画三只小的,咱们站一根枝条上。”
曦滢笑她没个生活常识:“赶明儿天暖和了,你上御花园看看,若是这般纤细的枝条,站五只小鸟,怎么可能这般直溜。”
乾隆在一旁添乱:“那便再把枝桠画粗些……”
曦滢秋水横波一般的眼睛横了乾隆一眼,他的画技,看他画的兔子和鹿,她都不稀得说,这会儿还在这儿当甲方指指点点。
曦滢把墨条塞他手里:“皇上,上回你说回京给我磨墨研砚,我可还没忘呢,快磨吧,我要题字了。”
乾隆摸摸鼻子,抓住璟瑟的手:“来璟瑟,阿玛教你磨墨……”
璟瑟到底还是个小孩儿,磨了一会儿,墨水就磨到鼻子上了,曦滢笑弯了腰,叫素心带她下去洗脸去了。
等璟瑟出去,乾隆起身坐到了曦滢的身后,揽住了她的腰,感叹道:“朕曾在年幼时想过,六宫之首若幻化成形,应该是什么样子。朕想了许久,应该便如莲花台上的慈悲观音,心怀天下,意存慈悲,不妄听,不妄语,不行恶事,不打诳语,万事了然心中,凭一颗慧心巧妙处置,德洽六宫,不外如是。”
这是他的幻想,也是年幼的他对嫡母的乞望,可惜他的嫡母德不配位。
不过如今看来,他真的拥有了这么一个理想中的皇后。
简直是他三生有幸。
曦滢轻笑一声:“是个凡人就有七情六欲,你这要求可太高了。”
乾隆把下巴搁曦滢肩上,轻轻说:“但我觉得,你全然做到了。”不仅做到了他幻想中的样子,甚至还做到得更多。
就像是从前的他没有见识,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这么好的皇后。
曦滢在心里疯狂翻白眼,干什么要当观音啊,谁还不是个俯瞰众生的神了?
再说一次,系统不同,没有当菩萨的义务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