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鹰涧,已成人间炼狱。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将原本湛蓝的天空涂抹得一片污浊。
谷地之中,北狄士兵的惨叫声、战马的悲鸣声、兵刃碰撞的铿锵声、以及火箭引燃一切的噼啪声,交织成一曲绝望的交响。
张嶂站在东侧山崖的制高点上,冷静地俯瞰着下方的屠杀。
他的面容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如同铁铸,没有丝毫动容。
作为沙场老将,他深知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的道理。
他不断挥动令旗,调整着箭雨和滚木礌石的覆盖范围,精准地收割着生命,同时最大限度地封堵北狄军任何可能突围的路径。
“瞄准那些试图集结的小股敌军!”
“火油罐投向谷口,别让他们冲出去!”
“西侧三队,压制那伙弓箭手!”
他的命令清晰简洁,通过旗号和亲兵传令,高效地指挥着这场居高临下的杀戮。
三千弓弩手如同他延伸出去的手臂,将死亡精准地投送到每一个需要的地方。
谷底,忠戟率领的五千精锐,已然化作了真正的绞肉机。
在经历了最初的“溃逃”和成功的“诱敌”后,此刻的他们,将所有的憋屈和战意都倾泻在了陷入混乱的敌人身上。
盾阵如山,长枪如林,每一次整齐的推进,都伴随着北狄士兵成片的倒下。
他们步伐稳健,配合默契,像一把烧红的尖刀,切入凝固的油脂,所向披靡。
“为了云霞关!”
“为了死去的弟兄!”
“杀——!”
怒吼声与兵刃破甲的声音混杂,血光不断迸溅,将脚下的土地染成暗红色。
忠戟一马当先,长戟挥舞如龙,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没有一合之将。
他目光赤红,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将这些犯境之敌,彻底留在这片山谷之中!
那名北狄大将此刻早已没了先前的得意,他盔甲歪斜,脸上沾满了烟灰和不知是谁的血迹,徒劳地挥舞着战刀,试图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顶住!给我顶住!向谷口突围!” 他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厮杀和爆炸声中显得如此微弱而绝望。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更加密集的箭雨和不断倒下的士兵。
谷口早已被燃烧的障碍物和云霞关军的层层阻击封死,每一次冲锋都只留下更多的尸体。两侧山崖如同不可逾越的天堑,不断倾泻着死亡。
“将军!不行了!弟兄们撑不住了!”
“我们被包围了!”
“逃不出去了啊!”
恐慌和绝望如同瘟疫般在北狄军中蔓延。
许多士兵丢掉了兵器,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最终不是被箭矢射穿,就是被滚木砸成肉泥,或是倒在了云霞关军推进的枪林之下。
战斗,已经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时间在血腥中缓缓流逝。
当正午的阳光勉强穿透浓烟,照亮这片死亡谷地时,北狄军的抵抗已经微乎其微。
谷地中尸横遍野,燃烧的旗帜和辎重冒着黑烟,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焦糊味。
那名北狄大将身边只剩下寥寥数十名亲兵,被忠戟的队伍团团围在了一处巨石之下。
他拄着卷刃的战刀,大口喘着粗气,眼神涣散,充满了不甘和悔恨。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明明是一场精心设计的伏击,为何会变成自己的葬身之地?
忠戟排众而出,长戟指向他,声音冰冷:“降,或死?”
北狄大将惨然一笑,用尽最后的力气举起战刀,嘶吼道:
“北狄勇士,只有战死,没有投降!” 说罢,他踉跄着冲向忠戟。
忠戟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长戟如毒龙出洞,精准地刺穿了他的咽喉。
北狄大将的动作戛然而止,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即重重地扑倒在地,激起一片尘土。
主将战死,残存的北狄士兵彻底失去了斗志,纷纷丢弃武器,跪地乞降。
“清理战场!收缴兵器,看管俘虏!”
忠戟收戟而立,沉声下令。他环顾四周,看着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看着那些疲惫却眼神明亮的部下,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有胜利的喜悦,有对逝去同胞的哀伤,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重。
山崖上,张嶂看到谷地中的战斗基本结束,也下令停止了远程攻击。
他留下部分人马继续警戒,亲自带着一队人下山与忠戟汇合。
两位将领在尸山血海中相见,互相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伤亡如何?”张嶂问道,声音带着鏖战后的沙哑。
忠戟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折了三百多弟兄,伤五百余。
北狄这伏兵,约有两万,几乎全军覆没,俘虏不足两千。”
这个战损比,堪称一场辉煌的大胜。
张嶂看着满地的北狄尸体,点了点头:
“值了。经此一役,北狄元气大伤,边境可安矣。”
两人迅速安排人手打扫战场,救治伤员,看管俘虏。同时,派出快马,向云霞关报捷。
云霞关城头。
苏芷和江蓠依旧站在那里,从清晨到正午,未曾离开。
远方的浓烟逐渐散去,喊杀声也早已平息,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反而更让人心悬。
终于,一骑快马如同离弦之箭,从落鹰涧方向疾驰而来,马蹄扬起的尘土在老远就能看见。
斥候冲到关下,甚至来不及下马,便用尽全身力气,向着城头激动地大喊:
“捷报!大捷!落鹰涧大捷!忠戟将军、张嶂将军已全歼北狄伏兵两万余,敌酋授首,俘虏数千!我军大胜——!”
声音如同惊雷,瞬间传遍了整个城关。
短暂的寂静之后,云霞关内外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无论是城头的守军,还是关内的民夫、医徒,所有人都激动地挥舞着手臂,相拥而庆,泪水与笑容交织。
持续数月的围城阴霾,在这一刻被这巨大的胜利彻底驱散!
苏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身体几乎要虚脱。
她下意识地扶住了城垛,才稳住身形。
赢了,真的赢了!而且是以一种代价相对较小的方式。
她转头看向江蓠。
江蓠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但他负在身后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在听到捷报的瞬间,仿佛有冰层碎裂,闪过一抹极亮、极锐利的光,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虽短暂,却足以照亮一切。
那是一种属于胜利者的、压抑到极致终得释放的锋芒。
他感受到了苏芷的目光,缓缓转过头。四目相对,他看到她眼中如释重负的喜悦和清晰的敬佩。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向她颔首。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转身,面向关内欢呼的将士和百姓,沉静的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喧嚣,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传令,犒赏三军。”
“为阵亡将士,立碑。”
“云霞关,守住了。”
平静的语气,却带着千钧之力,为这场由“生物学”引发的惊天逆转,画上了一个无比坚实的句号。
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此一役,北狄精锐尽丧,云霞关的威名,必将再次响彻边陲,震慑诸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