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悦悦刚洗完澡,穿着一身舒适的棉质家居服,长发用干毛巾包裹着。
正盘腿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拿起遥控器,准备找部轻松的老电影来消磨睡前时光。
“叮咚…”
门铃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毛悦悦有些疑惑地蹙了蹙眉,这么晚了会是谁?
她放下遥控器,趿拉着毛绒拖鞋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门外站着的人,让她微微一愣。
她打开门,看着门外身形挺拔、脸色在走廊灯光下显得有些凝重的况天佑,侧身让开:“进来吧。坐。”
指了指客厅的沙发,自己走到开放式的小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语气带着熟稔的调侃:“大晚上的你不睡觉,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不会是复生又闹肚子了吧?”
况天佑接过水,却没有喝,只是在手里无意识地转动着冰凉的瓶身。
他在沙发上坐下,背脊挺得笔直,眼神沉郁地看着毛悦悦:“今天我抓到堂本静了。”
毛悦悦正准备坐下的动作一顿,立刻抬眼看他,眼神锐利起来:“人呢?”
“又被救走了。”
况天佑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挫败和怒意:“就在我快要得手的时候。”
“什么人这么大胆?敢从你手里抢人?”
毛悦悦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拿起茶几上的一个抱枕抱在怀里,认真地看着他。
况天佑深吸一口气,将中午发生的事情缓缓道来。
他如何嗅到堂本静那熟悉又令人作呕的气息,如何发现他正尾随一个无辜女孩意图不轨,如何出手制止,将他狠狠揍了一顿。
提到堂本静一直疯癫地喊他“天神使者”,这才引出了二十年前的旧事。
“二十年前,我找到他外公了结了一些恩怨。”
况天佑省略了山本一夫的名字,语气晦涩:“当时我显露了僵尸原型,被他躲在门后看到了。”
“他以为是我杀了他外公,其实……是他外公自己选择了断。”
“我当时心情很复杂,离开前对他说了一句‘我们都是被这个世界所遗弃的人’。”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嘲讽的弧度:“没想到,他竟完全误解了我的意思。”
“这一错,就是二十多年。”
“他从此坚信自己也是僵尸,是不死不灭的存在,甚至开始模仿,开始‘创造’同类……”
毛悦悦听得眉头紧锁,没想到堂本静的疯狂背后,竟有这样阴差阳错的缘由。
“就在我准备彻底解决这个祸患的时候。”
况天佑的眼神变得冰冷:“两个男僵尸出现了。”
“速度很快,力量也很强,我上次和他们交过手,没能留住他们。”
“这次,他们又从背后偷袭,救走了堂本静。”
他看向毛悦悦。
“他们离开时,其中一个特意提到,曾经和你打过一架。”
毛悦悦立刻想起来了。
之前有个算命的女孩子离奇被车撞死,她察觉有异,其中一个男僵尸竟敢光明正大地在她面前挑衅、炫耀。
她当时没带法器,只能凭拳脚和基础道术与他周旋,后来另一个男僵尸也出现,两人似乎不欲多缠斗,很快便离开了。
“对。”
毛悦悦点了点头,神色凝重:“我是和他们交过手。”
“本事确实不是一般的厉害,配合默契,而且感觉不像是一般的游尸散僵,似乎有组织、有目的。”
两人沉默了片刻,气氛有些沉重。
毛悦悦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状似无意地换了个话题,语气轻松了些:“说起来,小玲最近,没对你做什么吧?比如突然拿出伏魔棒之类的?”
况天佑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没有。她最近似乎很安静。”
毛悦悦闻言,脸上露出一个了然又带着点宽慰的笑容,语气肯定:“那你就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放心吧,以我对小玲的了解,她既然知道了前因后果,又这么久没动静,那就是不会再收你们了。”
“她那个人,嘴硬心软,原则性强,但绝不是不分青红皂白。”
况天佑看着她笃定的样子,他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谢谢。”
毛悦悦摆了摆手,表示不用客气。
况天佑却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目光带着探究,重新落在她脸上,语气带着试探:“你们毛家祖上,有没有出过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
“嗯……哑巴女天师?”
毛悦悦被他这突兀的问题问得一愣,随即失笑,肯定地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我们毛家世代家谱记载都很清楚,没出过哑巴的先祖。”
她顿了顿,眼神有些飘忽,好像想起了什么久远的事情,声音轻了些:“不过,我的某一世前世。”
“倒好像确实会一些茅山道术的皮毛,只不过那一世我是个日本女孩,叫什么山本雪。”
“山本雪……”
况天佑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山本雪?
她和山本一夫?
巨大的疑问和猜测在他心中翻涌,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着毛悦悦,好像想从她脸上找出更多与记忆重叠的痕迹。
最终,他所有翻腾的情绪只化作一句沉声的嘱咐:“你自己小心。”
“尤其是,小心那两个僵尸。”
送走况天佑后,毛悦悦回味着方才的对话…
第二日,《红绣》庆功宴~
《红绣》剧组包下了一家高级酒店的法式餐厅举办庆功宴。
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毛悦悦作为女主角,自然是全场的焦点之一。
她穿着一身香槟色的吊带长裙,勾勒出玲珑身段,妆容精致,举止得体,周旋于导演、制片和各界名流之间。
司徒奋仁作为重要的合作方代表,也出席了宴会。他穿着深灰色西装,打着领结,一如既往的英俊倜傥。
但他此刻的心情,却远不如他的外表那般光鲜亮丽。
目光,几乎不受控制地追随着毛悦悦的身影。
当他看到丝绒影视的老板,那个年轻、英俊、身家丰厚、据说对旗下女演员格外“关照”的林逸,端着酒杯,含笑走到毛悦悦身边。
并且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似乎想揽一下毛悦悦的腰际。
在她耳边低语时,司徒奋仁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就窜了上来。
毛悦悦显然察觉到了林逸过于亲密的举动,她不落痕迹极其巧妙地一个侧身,避开了那只试图揽过来的手。
脸上依旧保持着礼貌疏离的微笑,与林逸碰了碰杯。
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借口要去和其他人打招呼,转身走开了。
从司徒奋仁的角度看去,两人方才靠得极近,低头私语的样子,俨然就是一副暧昧旖旎的画面。
他的心像是被泡在了一缸陈年老醋里,又酸又涩,还冒着咕嘟咕嘟嫉妒的泡泡。
林逸比他年轻,比他更有钱,看起来也更懂得如何讨女孩子欢心……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和自卑感,如同藤蔓般紧紧缠绕住了他的心脏。
他猛地灌了一口手中的威士忌,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丝毫没能浇灭心头的燥郁。
转身,有些烦躁地走到了宴会厅外连接着的露天阳台。
夜风带着凉意吹在他发烫的脸上,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熟悉的、清雅的香水味淡淡飘来。
毛悦悦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阳台,站在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倚靠在冰凉的栏杆上。
“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喝闷酒?”
她侧头看他,月光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眼神里带着了然关切:“司徒大总监这是,在为什么事情不开心?”
司徒奋仁没有看她,目光依旧投向楼下远处车水马龙的流光溢彩,声音有些发闷,带着自嘲:“没什么。”
“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
毛悦悦挑了挑眉,故意道:“哦?我们一向自信爆棚、眼高于顶的司徒总监,也会有自我怀疑的时候?”
司徒奋仁转过头,看向她。
酒精和内心翻涌的情绪让他有些失控,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疲惫道:
“毛悦悦,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他没等她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眼神飘向遥远的、并不美好的过去:“我从小……就不知道自己的爸妈是谁,长什么样。”
“我出生在中国内地一个穷得鸟不拉屎的小村庄,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
“为了活下去,为了不被欺负,我什么都干过。”
“偷过地里的红薯,跟野狗抢过吃的,冬天睡在漏风的柴房里,冻得浑身发紫……”
他的语气很平淡,没有刻意渲染悲惨,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但那双眼睛却盛满了苍凉隐痛。
“后来,我拼了命地读书,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机会,像野草一样挣扎着爬了出来。”
“辗转来到香港,从最底层的场记、杂工做起,给人端茶递水、跑腿挨骂,住过蟑螂老鼠到处爬的笼屋。”
“吃过连续一个月只有白面包充饥的日子……用了整整八年,八年!”
“才一步步,爬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毛悦悦,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坦诚,也带着脆弱:“所以,毛悦悦,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轻松的捷径,所有的光鲜亮丽,都是用汗水和算计,一点点堆砌出来的。”
“骨子里,可能还是那个为了活下去,可以不择手段的乡下小子。”
他说完了,像是等待审判一样,紧紧盯着毛悦悦的眼睛,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毛悦悦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没有流露出任何同情鄙夷。
她的眼神始终很平静,带着一种深切的理解和温柔。
直到他说完,阳台陷入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城市的喧嚣隐隐传来。
她迎着他紧张而灼热的目光,向前走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温柔,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击在司徒奋仁的心上:
“司徒奋仁,你听着。”
她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抬起来,指尖隔着薄薄的衬衫面料,点了点他的左心口位置。
那触碰很轻,却像带着电流,让司徒奋仁浑身一僵。
“我毛悦悦交朋友,看的是这里…”
她的指尖在他心口轻轻按了按:“看的是一个人的品性,看的是他内心的底色。”
“不是看你的出生纸从哪里来,也不是看你银行账户里有多少个零。”
她微微扬起下巴,恢复了些许平日里那傲娇灵动的模样,但眼神依旧真诚得让人无法抗拒:“没错,你以前是挺讨厌的,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有时候真想一巴掌扇醒你。”
她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柔软,带着浅浅的笑意:“但是,我后来认识的司徒奋仁,会为了利用阮梦梦的事情而真心反省道歉。”
“会明明怕鬼怕得要死,却还是硬着头皮留在片场陪我。”
“会像现在这样,像个傻子一样,因为吃些莫名其妙的飞醋。”
“就在这里自暴自弃,把埋藏最深的伤口剥开给我看……”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近,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几乎萦绕在他的鼻尖。
故意缓缓地向前凑近,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微微睁大的眼睛。
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
唇与唇之间,只剩下毫厘之遥,好像下一秒就要触碰在一起。
司徒奋仁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大脑一片空白。
在最后关头,他被这突如其来的、过近的距离和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吓得下意识地、猛地向后仰了仰头,避开了那几乎要成真的亲吻。
“噗嗤…”
毛悦悦看着他这副如同受惊兔子般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向后退开一步,眉眼弯弯,带着得逞的狡黠和无限的娇俏:“傻子……”
司徒奋仁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样子,又是懊恼又是窘迫,耳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司徒奋仁啊司徒奋仁…
你之前那些风流倜傜都喂了狗吗?
怎么在她面前就这么没出息!
他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
气氛因为刚才那极限的靠近与退缩,变得更加黏稠和暧昧。
空气中好像有看不见的甜蜜丝线,将两人紧紧缠绕。
毛悦悦笑够了,才理了理自己并不凌乱的裙摆,转身看向宴会厅的方向,语气轻松:“好了,闷酒喝够了,心事也吐完了。”
“我们该回去了吧?司徒总监?”
司徒奋仁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了狂乱的心跳。
他走上前,与她并肩,声音还带着沙哑,却坚定无比:“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回灯火辉煌的宴会厅。
在踏入那扇玻璃门之前…
走在前面的毛悦悦忽然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说了一句:
“司徒奋仁,过去的伤痕,不会让你贬值。”
“反而让我觉得,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你,真的很厉害。”
说完,她便像一只轻盈的蝴蝶,重新融入了喧闹的人群之中。
司徒奋仁僵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
他低下头,嘴角控制不住大幅度地上扬,最终化作一个喜悦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