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的路程比潜入时更加漫长而煎熬。身后“收割者”那饱含痛苦与暴怒的咆哮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赶着每一个人的脚步,直到车队驶出丰饶市范围,那令人心悸的声音才逐渐被风声取代。
车厢内弥漫着血腥、硝烟和汗水混合的气味。陈远靠在座椅上,脸色苍白,额角不断渗出冷汗。随队的医疗兵正在为他进行紧急处理——左侧肋骨可能骨裂,右腿肌肉严重拉伤,内脏也受到冲击。伤势不致命,但足以让他短时间内失去大部分战斗力。
赵刚坐在对面,拳头紧握,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脸上满是后怕与自责:“妈的……就差一点……首领,我……”
“不关你的事。”陈远打断他,声音因疼痛而有些沙哑,“计划本身就是在刀尖上跳舞。我们成功了,这就够了。”
他闭上眼,脑海中回放着那一道从天而降、精准湮灭“收割者”前爪的炽热白光。那不是基地目前任何武器能达到的效果,甚至超出了他对“记录者”科技的想象。这种级别的“一次性援助”,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既展示了力量,也划清了界限。
他们依靠自己重创了“收割者”,但最终,依旧是依靠“记录者”的力量才避免了最坏的结局。这份认知,让成功带来的喜悦蒙上了一层阴影。
车队在沉默中驶回磐石基地。当熟悉的围墙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所有人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大门早已敞开,苏婉儿站在最前方,身后是李明、李德林等所有留守的核心成员,以及许多闻讯赶来的普通居民。当看到车队带着明显的战斗痕迹和伤员归来时,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
车辆停稳,赵刚率先跳下车,对着苏婉儿重重一点头:“任务……完成。”
苏婉儿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但当她看到被队员搀扶下车的陈远时,脸色瞬间一白,快步上前扶住了他的另一只手臂。
“我没事,一点小伤。”陈远试图让自己站得更直,但腿上传来的剧痛让他嘴角微微抽搐。
苏婉儿没有说什么,只是用力支撑着他的重量,清澈的眼眸深深看了他一眼,那里面包含了太多情绪——担忧、心疼,以及一丝如释重负。她转向医疗兵:“立刻送首领去医疗室,全面检查。”
“是!”
陈远被护送离开,苏婉儿这才转向赵刚和陆续下车的队员们。她看着他们疲惫却坚毅的面容,看着他们装备上的弹痕与血污,深吸一口气,用清晰而稳定的声音对所有人说道:
“欢迎回家。你们是磐石基地的英雄。”
没有过多的言语,但这句肯定,让所有参与行动的队员胸膛都不由自主地挺起,连日来的疲惫和紧张仿佛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基地迅速运转起来。伤员被妥善安置,参战队员得到食物和休息,后勤人员开始检修车辆和装备。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与胜利的喜悦,开始在基地内部弥漫。
医疗室内,陈远接受了详细的检查。确认没有生命危险后,他被要求卧床静养。苏婉儿一直陪在旁边,直到他服下止痛和安神的药物,沉沉睡去,她才轻轻替他掖好被角,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她知道,身体的伤势可以愈合,但这次行动带回来的东西,远不止于此。
第二天清晨,陈远在窗外隐约传来的日常劳作声中醒来。身体的疼痛依旧明显,但精神却恢复了不少。苏婉儿端着清淡的早餐进来,看到他醒来,脸上露出一丝浅笑。
“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陈远在她帮助下靠坐在床头,接过温热的粥,“外面情况如何?”
“大家都在庆祝,士气很高。”苏婉儿坐在床边,语气平和,“赵刚和孙晓雪在写行动报告,李明则一直缠着参与行动的队员,询问干扰装置的实际效果和‘收割者’的最后状态,据说已经有了十几个改进方案。”
陈远慢慢喝着粥,点了点头。基地的韧性,总是在这种时候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们……真的干掉它了吗?”苏婉儿轻声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陈远动作一顿,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不确定。它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甚至失去了一条前爪,但它的核心是否被彻底摧毁,无法确认。记录者的那次攻击,目的似乎也只是为了解围,而非补刀。”
他抬起头,看向苏婉儿:“我们证明了它有办法被重创,甚至可能被杀死。但这远远不够。下一次,我们不能再指望任何外来的援助。”
苏婉儿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熟悉的沉重,以及一丝更加坚定的东西。她明白,带回胜利的同时,他也带回了更清晰的责任和更遥远的目标。
“好好休息。”她握住他放在被子上的手,温度传递过去,“无论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我们都在。”
陈远反手握紧了她的手,感受着那份坚实的温暖。
归来的重量,是胜利的勋章,也是前路的基石。他知道,短暂的休整之后,磐石基地将踏上一条更加艰难,却也更加充满可能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