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无声。
王生息站在药圃中央的青石板上，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打着旋儿消散。
养心玉贴在胸口，温润的触感让他想起古槐巷晨雾里带着香火味的空气。
药圃里的灵植在雪幕中泛着微光，月华草蜷缩着翡翠般的叶片，火灵芝却在积雪下愈发红艳。
又长高了些。他伸手比划着身旁那株青灵草的高度，指尖在草叶上方三寸处停住。
三个月前刚来时，这株灵草才到他腰间，如今已齐胸高。
草叶边缘泛着蓝光，在雪地里格外醒目。
王生息蹲下身，积雪在他动作时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就当拨开积雪查看土壤状况时，养心玉从衣领滑出，在雪光映照下流转着青白色的光晕。
自从开始修炼《天罡纳灵篇》，他渐渐摸索出一套独特的修炼方法——
清晨借着给灵草浇水的机会练习灵力控制，午休时在药圃中央的空地上打磨天罡武学，傍晚则盘坐在养心玉旁研读那本泛黄的手札。
《天罡纳灵篇》的纸页已经起了毛边，却仍能看清青年长老当年批注的朱砂小字。
指尖触到泥土的瞬间，一股微弱的灵力波动顺着手指传来。
王生息闭上眼睛，能到地底纵横交错的根系，以及其中流淌的淡绿色灵气。
这种能力来得莫名其妙，就像那日突破纳灵期时突然能内视经脉一样。养心玉微微发烫，将那些模糊的影像变得清晰起来。
咔嚓——
远处传来积雪压断枯枝的声响。王生息警觉地抬头，看见药圃执事踩着厚厚的积雪走来，灰白胡须上结着冰晶。
今日是腊月二十九，执事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按规矩该给灵植施冬肥了。
他从怀中取出个青瓷瓶，这是用雪蟾蜍腺体炼制的寒玉膏，兑入灵泉后浇在根部。
王生息双手接过瓷瓶，瓶中膏体隔着瓷器散发着刺骨寒意，指尖刚触到瓶身就打了个寒颤。
小心些，寒气......执事眯起眼睛，本还想说什么却瞥见了王生息胸前的养心玉，罢了，你有这个...应该无碍。
王生息低头看了看玉佩。
自从开始修炼《天罡纳灵篇》，养心玉的颜色日渐深邃，原本青白色的玉质中渐渐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像是有生命般缓缓生长。
最神奇的是，每当他修炼到关键处，那些金纹就会微微发亮，引导着体内灵力的流向。
执事，这养心玉...
嘘——药圃执事突然竖起手指，
远处三省堂的方向传来悠长的钟声。第一声钟响浑厚沉重，震得枝头积雪簌簌落下；
第二声清越悠远，在群山间荡起绵长的回音；
待到第三声时，钟鸣中竟夹杂着隐约的龙吟。
迎年钟。执事仰头望向声源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要开始了。
王生息还没明白这话的意思，就看见天际亮起无数道流光。
那些光芒如流星般划过雪幕，有的坠向山脚，有的直冲天际。
最近的一道金光就落在药圃外的松林里，照亮了半个山坡。
那是...
不等说完，青瓷瓶在掌心传来阵阵寒意。忽然，他察觉到胸口的养心玉微微发热，原本刺骨的寒气似乎正被一丝丝抽离。
恍惚间，他仿佛捕捉到一些零碎的画面，月光下的雪蟾蜍、冒着寒气的青铜鼎、
还有在晨露中封存的药膏...这些影像如同水中倒影般模糊不清，待要细看时又消散无踪。
未筑基者送回来时的地方，筑基以上参加叩宗试。执事拍了拍袍子上附着的雪，每年除夕的惯例。”
执事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块温润的木牌，随手抛了过来。
现在你是正经的中届弟子了，每月可去藏经阁借阅两个时辰，药圃活计照旧。”
王生息接过小包以及木牌，木牌入手微凉，翻看牌面。
二字笔锋凌厉，背面药圃标记的纹路间还沾着些许木屑，边缘几道细纹的刻痕崭新，像是才刻上去不久。
他忽然想起初入药圃时，那些被他笨手笨脚碰断的灵植根须，如今竟也能将月华草照料得叶片饱满。
雪忽然下的急了，专心照看你的灵植吧，中届的小家伙。”
执事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朝药圃外走去，看着执事的背影逐渐隐没在飘落的雪花中，却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
老王！你猜我突破什么境界了？
只见绪长风踩着积雪飞奔而来，头发上落满了雪，活像顶了头白发。他腰间玉佩随着跑动叮当作响，却发现上面”纳灵“的字样已经换成了。
我跟你讲，就刚刚...”长风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瞪大眼睛盯着王生息的脸，他瞪圆的眼睛里，映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眼前人眉目如墨画，本风吹日晒的黝黑肤色褪去了大半，露出底下温润的底色，连常年紧锁的眉间纹路都浅了几分。
最微妙的是那双眼，还是熟悉的弧度，却莫名清亮了许多，像是蒙尘的琉璃盏被擦去了浮灰。
绪长风狐疑地凑近半步，你往脸上抹什么了？老实交代，是不是监守自盗药圃的养颜草？”
什么养颜草...王生息只觉得莫名其妙，话还没说完，手腕突然被绪长风一把扣住，只见其三指搭在他脉门上，灵力一探之下顿时瞪圆了眼睛：
纳灵巅峰？！什么情况？！这才过了多久？！
王生息闻言一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指腹传来的触感确实不同往日，原本粗糙的皮肤竟变得光滑了许多。
他这才惊觉，自从接管药圃以来，对灵力的感知与掌控竟在不知不觉中精进了许多。
当初在讲经堂苦熬十月才勉强突破纳灵初期，如今照料灵植的短短数月，竟已水到渠成般臻至纳灵巅峰。
养心玉在胸口微微发烫，仿佛在回应他的惊诧。
王生息忽然意识到，每日与这些灵植相伴，观察它们的生长规律，调整它们的灵力环境，这种看似琐碎的劳作，反而让他对灵力本质有了更深的领悟。
就像那株月华草，只有在恰到好处的灵力滋养下，才能在夜间绽放出最纯净的光华。
难怪...他喃喃自语。原来《天罡纳灵篇》中以物观道的说法，竟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