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这世上还有比陈默更不是人的禽兽吗？放着四合院的安稳日子不过，非要跟着胡八一他们钻古墓，把苏青禾一个姑娘家扔在北京，这不是纯纯造孽吗！”
渡口边摆烟摊的老王头啐了口唾沫，手里的蒲扇啪嗒啪嗒拍着大腿，周围等着过河的老乡们也跟着附和。
“就是说啊！前儿个还有人看见苏姑娘大半夜在四合院门口哭，眼睛肿得跟桃儿似的，听说陈默这一走就是小半个月，连个信儿都没捎回来！”
“你们可别这么说，”旁边一个穿蓝布褂子的年轻人不服气地插嘴，“我听大金牙说，陈默他们是去寻雮尘珠了，那东西能解苏姑娘身上的怪病，人家是为了媳妇拼命去了！”
“拼命？我看是要命！”老王头梗着脖子反驳，“山西那地界的古墓多邪乎啊，多少摸金校尉进去就没出来过，他陈默就算有两下子，能敌得过里面的粽子和机关？
这话一出，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有骂陈默自私的，有替苏青禾不值的，也有少数人觉得事有蹊跷，替陈默辩解几句。可不管怎么说，1969年的这个秋夜，黄河渡口的风里，全是关于陈默和苏青禾的议论，夹杂着芦苇的湿气和河水的腥气，飘向远方。
而此刻，被众人热议的陈默，正坐在渡船的船头，任由微凉的秋风刮在脸上。他穿了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胳膊，只是那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桀骜的眼神，此刻却沉得像灌了铅。
他的手腕上，缠着一缕乌黑的发丝，那是临走前苏青禾偷偷系上的，说是“青丝系君心，岁岁不相离”。发丝中间，串着一枚鸳鸯佩，玉佩是上好的和田玉，只是此刻颜色暗淡，像是蒙了一层灰。
陈默抬手摩挲着玉佩，指尖能感受到玉石的微凉，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那是苏青禾留下的温度。月光透过稀疏的芦苇叶，洒在玉佩上，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就在这时，光晕突然扭曲起来，映出一个模糊的虚影——
那是四合院的西厢房，苏青禾正坐在书桌前，伏案疾书。她穿着一件浅青色的斜襟褂子，乌黑的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皮肤上。她的眉头紧紧蹙着，眼神专注而急切，手里的毛笔飞快地在纸上移动，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想看清她在写什么，可虚影晃动，看不真切。他只能看到她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纸上，晕开一小片墨迹。她的嘴唇微微抿着，像是在忍受着什么不适，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嘿！陈默，你这儿发什么呆呢？手里攥着个破玉佩，跟看情书似的，魂都飞了！”
一个粗嗓门突然响起，打破了这份宁静。陈默猛地回过神来，掌心的虚影瞬间消散，只剩下冰凉的玉佩和缠绕的发丝。他抬头一看，只见王凯旋提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走了过来，鱼尾巴甩动着，溅起的水花落在船板上，湿了一片。
“你小子小声点！”陈默瞪了他一眼，下意识地收拢掌心，将鸳鸯佩攥得更紧了。玉佩残留的温热还在，可刚才那惊鸿一瞥的虚影，却让他心神不宁，像是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在心底蔓延开来。
“我这不是好心给你送鱼嘛！”王凯旋把鱼往船板上一放，找了块石头压住，“刚在河里捞的，新鲜得很，晚上咱们炖鱼汤喝，补补身子！”
他说着，就想去拍陈默的肩膀，可看到陈默阴沉的脸色，又把手缩了回去。“怎么了？看你这脸色，跟吃了枪药似的，是不是想苏青禾了？”
陈默没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望向北方，那是北京的方向，是四合院的方向，是苏青禾所在的方向。刚才的虚影里，他分明看到苏青禾案头摊着的，不是什么家书，而是一张密密麻麻的图纸，看那轮廓，赫然是山西古墓的结构图！
更让他心惊的是，图纸旁边，放着一个草扎的小人，小人的胸口位置，插着三根细细的银针，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那是巫蛊之术！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苏青禾为什么会有山西古墓的结构图？她又为什么要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难道是北京那边出了什么事？
“你别胡思乱想了，”王凯旋见他神色不对，连忙安慰道，“苏姑娘那么聪明，又有搬山派的本事，在北京肯定没事。咱们抓紧时间找到雮尘珠，早点回去，不就行了？”
可他的安慰，并没有让陈默的心情好转。他太了解苏青禾了，她看似柔弱，骨子里却比谁都倔强，一旦认定了什么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如果不是遇到了天大的麻烦，她绝对不会用这种极端的方式。
就在这时，船舱里突然传来胡八一的声音：“陈默，凯旋，你们快下来看看！”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起身走进船舱。船舱里光线昏暗，胡八一正蹲在角落里，手里举着一盏马灯，照亮了脚下的一块木板。那块木板明显和其他的不一样，边缘有一道细微的缝隙。
“我刚才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这块板，发现是空的，”胡八一说着，用手掀开了木板，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暗格，“这里面有东西。”
王凯旋凑过去一看，眼睛顿时亮了：“我去！这是什么宝贝？”
暗格里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上面放着一套祭袍。祭袍的颜色是深紫色的，上面绣着繁复的花纹，虽然时隔多年，布料有些陈旧，但依旧能看出做工的精致。
胡八一小心翼翼地把祭袍拿了出来，展开铺在船板上。只见祭袍的胸口处，绣着一个星月图腾，星星是五芒星，月亮是弯月，两者相互缠绕，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陈默的目光落在那个图腾上，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图腾，竟然和苏青禾肩头的搬山印，有七分相似！只是搬山印更简洁，而这个图腾更复杂，多了几分诡异的感觉。
“这好像是辽代萨满的祭袍，”大金牙也凑了过来，戴着老花镜仔细打量着，“你看这绣工，用的是盘金绣，还有这布料，是云锦，一般只有皇室或者地位极高的萨满才能用。”
陈默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个星月图腾。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祭袍的瞬间，一直放在他衣袋里的雮尘珠，突然自己飞了出来，悬浮在祭袍上方。
雮尘珠通体赤红，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光芒落在祭袍的星月图腾上，突然折射出一道道光线，在船舱的顶上，投映出一幅动态的星图。
星图上，无数星辰闪烁，沿着固定的轨迹移动，像是真实的夜空一样。众人都看呆了，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过了一会儿，星图中突然浮现出两行契丹文，像是用星光组成的，慢慢凝聚成形。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王凯旋忍不住问道。
大金牙眯着眼睛，仔细辨认着，嘴里念念有词：“红绳既系，生死同契……若解此约，珠沉镜碎……”
他翻译完，脸色顿时变了：“这、这是血誓啊！”
“血誓？”胡八一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就是用鲜血立下的誓言，”大金牙解释道，“一旦立下，就不能违背，否则双方都会遭遇不测。你看这两句话，红绳系住，生死都要在一起；要是想解除约定，雮尘珠会沉，铜镜会碎，也就是说，立下誓言的两个人，都会死！”
陈默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那是他和苏青禾在四合院井台重逢的那天，他把鸳鸯佩交给她，她戴上玉佩的瞬间，他的手腕上，突然出现了一道细细的红线，像是与生俱来的一样。当时他还觉得奇怪，现在想来，那道红线，就是血誓的印记！
“你们在井台重逢玉佩时，契约就生效了，”胡八一神色凝重地看着陈默，“也就是说，你和苏青禾，已经立下了这个血誓。”
陈默终于明白，为什么龙怨一直对他和苏青禾的结合如此恐惧。龙怨想要的是雮尘珠，而血誓一旦生效，他和苏青禾就同生共死，只要一方出事，另一方也活不成。龙怨怕的，是他杀了陈默，苏青禾也会跟着死，到时候他就再也得不到雮尘珠了。
他下意识地想要摘下腕间的鸳鸯佩，想要解除这个血誓。可不管他怎么用力，玉佩都像是长在了他的掌心一样，纹丝不动，反而越攥越紧，像是要嵌进肉里。
“别白费力气了，”大金牙摇了摇头，“血誓一旦立下，就和人绑定了，除非按照誓言里说的，或者找到破解之法，否则根本解不开。”
陈默的心情越来越沉重，他看着悬浮在空中的雮尘珠，看着顶上的星图，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青禾，你千万不能有事。
夜色越来越深，芦苇荡里静得可怕，只有渡船轻轻摇晃的声音，和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众人都累了，各自找了个地方休息，只有陈默，毫无睡意，坐在船头，盯着手里的鸳鸯佩发呆。
夜半时分，周围的温度突然降了下来，风也变得刺骨。陈默打了个寒颤，正要裹紧衣服，手腕上突然传来一阵针扎似的刺痛。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惊醒过来。
只见腕间的那缕发丝，突然像是活了过来一样，紧紧缠绕着他的手指，牵引着他的手，在船板上慢慢划动。
陈默想要挣脱，可那发丝的力气大得惊人，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月光下，他的手指在船板上移动，留下一道道歪歪扭扭的痕迹，仔细一看，竟然是契丹文！
随着手指的移动，契丹文越来越清晰，最终组成了四个字：速离水泽。
这四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陈默的脑海里炸开。他刚想喊醒其他人，船底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刮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用指甲抓挠船板。
“怎么回事？”王凯旋被惊醒，猛地坐了起来，举着马灯照向水面。
这一照，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只见船的周围，水面上冒出了无数惨白的手臂，那些手臂密密麻麻的，像是从地狱里伸出来的一样，在水里胡乱地拨动着，朝着渡船的方向抓来。
“是殉葬工匠的怨灵！”胡八一脸色一变，认出了这些怨灵。他们之前在山西古墓里，见过同样的怨灵，这些都是当年修建古墓的工匠，被活活殉葬，怨气极重。
“他娘的！这些东西怎么会追到这儿来？”王凯旋骂了一句，连忙拿起身边的工兵铲。
“它们怕火光！点灯！”胡八一反应最快，一边喊着，一边从背包里掏出墨斗线，随手一抛，墨斗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船边，形成一道黑色的屏障。
众人连忙把船舱里的油灯、马灯都点亮，放在船的四周。火光亮起，那些怨灵果然迟疑了一下，不敢靠近。可没过多久，它们像是被什么东西驱使着一样，又再次朝着渡船扑来。
就在这危急关头，悬浮在船舱里的雮尘珠，突然散发出强烈的光芒。珠光如同白昼，朝着四周扩散开来，那些怨灵一碰到珠光，就像是被火烧到一样，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纷纷退避。
陈默松了一口气，可目光落在珠光的边缘时，却再次愣住了。
在那里，有一个穿着青色衣服的少女怨灵，正站在水中，默默地哭泣。她的模样和苏青禾有几分相似，尤其是手腕上戴着的那只银镯，和苏青禾一直戴在手上的，一模一样！
“是青禾的先祖。”陈默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个少女怨灵，想要问问她，苏青禾现在怎么样了。
可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她的瞬间，少女怨灵突然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声悠长而无奈的叹息，在风中回荡。
“青禾……”陈默喃喃自语，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第一缕阳光穿透芦苇荡，照在渡船上。那些怨灵见了阳光，像是冰雪遇到烈火一样，迅速消融，消失在水面上。
而缠绕在陈默腕间的那缕发丝，也在阳光的照射下，慢慢化作飞灰，随风飘散。陈默低头一看，手腕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像是一个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记。而那枚鸳鸯佩，也失去了最后的温度，变得冰凉刺骨。
就在这时，陈默突然心口剧痛，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从他的身体里剥离，那种疼痛，比刀割还要难受。他弯下腰，捂住胸口，脸色苍白，几乎喘不过气。
“陈默，你怎么了？”胡八一连忙走过来，扶住他。
陈默摇了摇头，好半天才缓过劲来。他看着手腕上的红痕，声音沙哑地说：“她切断联系了。”
“谁？苏青禾？”胡八一问道。
陈默点了点头：“青丝断了，玉佩凉了，血誓的联系，被她强行切断了。看来北京那边，真的出了变故。”
众人的心情都沉重起来，没人说话，船舱里一片寂静。
返程的路上，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陈默一直坐在船头，望着北方，眼神空洞而焦急。他恨不得立刻飞回北京，飞到苏青禾的身边，看看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中午时分，渡船终于靠岸。陈默第一个跳上岸，刚想朝着北京的方向跑去，脚步却突然停住了。
在渡口的一块石头上，放着半页残卷，像是被人故意留在那里的。
陈默走过去，捡起残卷。残卷的纸张已经泛黄，上面用毛笔写着一些字迹，正是破解血誓的方法——需在月食之夜，以心尖血染红雮尘珠，血誓自解。
“他娘的！这什么破法子！”王凯旋凑过来看了一眼，顿时火冒三丈，伸手就要去撕残卷，“心尖血啊！那是要命的东西！苏姑娘要是真这么做了，还能活吗？”
“等等！”陈默一把抓住他的手，阻止了他。他的目光落在残卷落款处的一个印记上，那是一个小小的搬山印，和苏青禾肩头的一模一样。
“这是青禾留下的。”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他小心翼翼地把残卷翻过来，只见背面用眉笔写着几行小字，字迹潦草而仓促，显然是在极度紧急的情况下写成的。
“若见此言，我已入墓。勿寻勿念。”
短短八个字，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陈默的心上。他能想象到，苏青禾写下这些字时，是多么的匆忙，多么的无奈。墨迹里还混着一丝暗红，像是朱砂，又像是干涸的血迹。
“入墓？她入哪个墓了？”王凯旋急得团团转，“北京周边也没什么大古墓啊！”
胡八一皱着眉头，沉思道：“会不会是……四合院的古井？”
他的话刚说完，大金牙突然指着天空，失声惊呼：“那是什么？！”
众人连忙抬头望去，只见北方的云层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铜镜虚影。铜镜的直径足有十几丈，镜面光滑，清晰地映出了四合院古井的景象。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那面铜镜虚影。
镜中，苏青禾穿着那件熟悉的浅青色斜襟褂子，只是衣服上沾满了血迹，显得格外刺眼。她正站在古井的井沿边，手里拿着几片铜镜碎片，正一个个地按在井沿上。她的嘴唇微微动着，正在念诵着古老而晦涩的咒文，声音透过虚影，隐隐约约地传来。
“她在强行封印古井！”大金牙看得目瞪口呆，“没有守夜人的相助，强行催动搬山派的封印咒文，这根本就是自杀！”
陈默的眼睛瞬间红了，他猛地推开身边的人，朝着北京的方向狂奔而去。“青禾！”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焦急和悔恨。如果他没有离开北京，如果他没有去山西古墓，如果他能早点回来，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腕间的鸳鸯佩，在他奔跑的过程中，突然变得滚烫，像是在灼烧他的皮肤。陈默低头一看，只见玉佩的中心，浮现出一行新的契丹文，用鲜血写成：半生换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