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今天天气非常不错，阳光明媚，风和日丽，很天蓝天蓝的蓝天，和飘着的很云的云。齐雨儿哼着小曲，心情很好的样子。今天起得早，还稍稍打扮了一下自己，美美的走进办公室，心情像刚插好的向日葵，饱满得发亮。她先去会议室确认了预约牌 —— 上午两场会，下午一场，都确定好了时间没有变更，流程熟得闭着眼都能走。
推开会议室门，空气里还留着昨晚保洁喷的柠檬味清洁剂。她检查了投影设备，把散落的会议牌摆整齐，又顺手擦掉了白板上残留的字迹，做完这一切才踩着轻快的步子回了工位。
会议按部就班地进行，她泡了杯果茶，靠在椅背上刷起朋友圈。
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忽然顿住了。
是条新更的动态，来自一个有一段日子未联系的好友。照片里，朝阳穿着笔挺的西装，搂着个穿白色婚纱的女孩，两人对着镜头笑，背景是铺满玫瑰的摄影棚。配文很简单：“余生请多指教。”
齐雨儿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半天没动。阳光恰好移到手机屏幕上，反光刺得她眯起了眼。她放大照片，看清了女孩的样子 —— 眉眼弯弯，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是和她完全不同的类型，干净又明媚。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不疼，却有点发闷。她想起恒山顶的风，酒店深夜的酒，下山时那条破了的裤子，还有他最后在服务区说的那句 “注意安全”。那些画面像褪色的老照片，忽然被这张婚纱照照得格外清晰。
原来，他说的 “痛苦”，终究还是选了 “不舍”。
她退出朋友圈，又忍不住点回去，反复看了三遍。朝阳的笑很真，眼里的温柔也是真的，那种确定感，是她从未在他眼里见过的。齐雨儿忽然笑了笑，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点了个赞。
手机放回桌面时，听书软件还在后台运行，正讲到《红楼梦》里 “琉璃世界白雪红梅”，主播的声音温温柔柔：“只见宝玉披着大红猩猩毡斗篷，身后跟着一群丫鬟，远远看着倒像个画里的人……”
齐雨儿戴上耳机，把音量调大了些。办公室里的键盘声、打印机声、远处同事的说话声，渐渐被书里的风雪声盖了过去。她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会议纪要，忽然觉得心里那块空落落的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悄悄填满了。
或许这样最好。他有了明确的归宿，她也在自己的日子里慢慢往前走。那些没说出口的悸动，没结局的拉扯，终究成了路过的风景。有过回忆，也能坦然告别。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她摊开的笔记本上。齐雨儿提笔写下 “下周花艺宣传方案”，笔尖划过纸张，留下清晰的痕迹。耳机里，宝琴正在念她的诗：“闲庭曲槛无余雪，流水空山有落霞。”
02
暮色像融化的墨汁，慢慢晕染开整个城市。齐雨儿站在镜子前，用指腹轻轻拍开脸颊上的腮红，镜中的自己眼尾微微上挑，唇角带着点刻意练习过的笑意。她选了条酒红色的丝绒短裙，裙摆刚过膝盖，走动时能露出一截纤细的小腿 —— 这是她衣柜里最 “不像自己” 的一件衣服。
约定的清吧藏在写字楼背面的巷子里，门口挂着盏复古的煤油灯，风吹过就轻轻摇晃。齐雨儿推开门时，朝阳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着件深灰色风衣，指尖夹着支没点燃的烟。
“来了。” 他抬头看她，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两秒，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齐雨儿在他对面坐下，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等很久了？”
“刚到。” 朝阳把菜单推给她，“想喝点什么？”
“长岛冰茶吧。” 她的指尖划过菜单上的名字，声音比平时软了些。
侍者送来酒时，冰块在玻璃杯里撞出清脆的响。朝阳先开了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上周跟她去领了证。”
齐雨儿握着酒杯的手指顿了顿，随即扬起笑：“恭喜啊。” 这三个字说出口，竟比想象中轻松，像卸下了什么无形的重担。
“恭喜什么。” 朝阳自嘲地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家里催得紧，她爸妈说…… 领了证能收收她的性子。”
“那婚礼呢？” 齐雨儿搅动着杯里的吸管，看着琥珀色的液体旋转出小小的漩涡。
“没打算办。” 朝阳避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至少现在不想。”
巷子里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沉默像潮水般漫上来，齐雨儿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她其实早就猜到了。他朋友圈的婚纱照修得过分精致，两人的笑容里藏着一丝刻意的僵硬 —— 那不是奔赴幸福的模样，更像完成一项不得不做的任务。
“雨儿，” 朝阳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试探的沙哑，“咱们…… 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
齐雨儿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下。她抬起头，撞进他带着血丝的眼睛里，那里有愧疚，有渴望，还有点破釜沉舟的决绝。
原来她悬着的那颗心，一直等着这句话。
这些天听《红楼梦》，总看到 “意难平” 三个字，她以为自己对朝阳也该是这样 —— 隔着道德的藩篱，远远看着，心里泛着说不清的涩。可此刻他真的把那层窗户纸捅破，她才发现，那些所谓的顾虑，早就被心底的冲动啃噬得只剩层薄皮。
“好啊。” 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唇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朝阳明显松了口气，眼里瞬间亮起光，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他伸手越过桌子，轻轻握住她放在杯沿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发麻。
“我就知道……” 他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是用力捏了捏她的手。
齐雨儿反手握紧他，酒意混着某种隐秘的快感，在血液里慢慢升腾。她想起汪凯此刻大概正在家看电视，想起蓝玥书房里那些讲伦理道德的书，想起自己曾暗下决心要 “好好过日子”—— 可这些念头，在指尖传来的温度面前，都成了模糊的影子。
或许人就是这样，明知道有些事不对，却偏要往那团火里扑。就像飞蛾明知会灼伤，还是贪恋那点光和热。
“别让她知道。” 朝阳的声音带着点恳求。
“嗯。” 齐雨儿点点头，抽回手端起酒杯，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在胃里烧起一团暖烘烘的火。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巷子里的煤油灯还在轻轻摇晃，像个沉默的见证者。齐雨儿看着对面的朝阳，忽然觉得，有些关系或许就该藏在暗处 —— 见不得光，却能在彼此的阴影里，找到片刻的喘息。
至于未来会怎样，谁在乎呢，这句 “像以前那样”，足够让她暂时忘了所有该遵守的规矩。
03
清吧里的爵士乐低回婉转，杯中的冰块慢慢消融，在杯壁上洇出细密的水珠。齐雨儿捻着丝绒裙摆的边缘，指尖触到布料温热的纹路，像触到自己此刻跳得发慌的心。
朝阳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垂上，那里别着枚细碎的珍珠耳钉，他忽然笑了，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节拍：“这条裙子很适合你。”
齐雨儿抬眼时，正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底，她端起酒杯抿了口，酒液的甜混着微苦漫开来：“领证那天，她开心吗？”
“哭了。” 朝阳的指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复杂，“在民政局门口，抱着我胳膊说‘以后就是你家的人了’，哭得像个孩子。”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可转头就跟她闺蜜吐槽，说红本本的照片把她拍胖了。”
齐雨儿忍不住笑出声，想起那个在电话里尖利地骂人的女孩，忽然觉得她也不是那么面目可憎。“人总是这样，” 她晃了晃杯子，冰块相撞的脆响里，藏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释然，“对着最亲的人，才敢把好坏都露出来。”
朝阳没接话，从烟盒里抽出支烟，在指间转了转又塞回去。“上周她爸妈来家里吃饭，” 他忽然开口，声音沉了些，“说让我多担待她的脾气，说她从小被宠坏了。” 他抬眼看向齐雨儿，灯光在他瞳孔里明明灭灭，“雨儿，你说人这一辈子，是不是总得认点命？”
齐雨儿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下。她想起汪凯每次吵架后默默收拾残局的背影，想起自己对着镜子练习微笑的模样，忽然觉得 “认命” 这两个字，重得能压垮人。“不认呢？” 她轻声问，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
朝阳的呼吸明显顿了下。他往前倾了倾身，手肘撑在桌面上，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水味 —— 是她去年帮他挑的那款。“所以我才找你。”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被风听见，“跟你在一起时，我不用认命。”
这句话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齐雨儿心里荡开层层涟漪。她看着他眼底的恳切，忽然觉得那些关于对错、关于未来的考量，都成了多余的束缚。“朝阳，” 她放下酒杯，指尖轻轻覆在他手背上，那里的温度烫得惊人，“别想那么多了。”
朝阳反手握紧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却让她莫名地踏实。吧台的钟敲了八下，爵士乐换了首更缠绵的调子，把两人之间未说出口的话，都浸得软了。
04
清吧里的爵士乐还在流淌，朝阳刚说起去年秋天去山里拍的云海，齐雨儿正笑着接话 “比恒山的差远了”，他的手机就突兀地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没备注，只有一串熟悉的号码。朝阳看了眼齐雨儿，指尖在接听键上顿了半秒，还是划开了。
“你在哪儿呢？” 女人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玻璃，尖锐地刺破了清吧的慵懒，齐雨儿坐在对面都能清晰地听见，“不是说加班吗？我刚去你公司，门卫说你早就走了！”
朝阳的指节瞬间绷紧，喉结滚了滚：“跟同事们在一块儿，他们说祝贺我领证，非要拉着吃饭。”
“同事祝贺？” 女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乎要震碎听筒，“新娘子都没到场，祝的哪门子贺？为什么不带着我？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
邻桌有人好奇地望过来，齐雨儿下意识地往阴影里缩了缩，指尖冰凉。她看着朝阳紧绷的侧脸，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青灰，像藏着说不尽的疲惫。
“今天太仓促了，临时起意的。” 他的声音放软了些，带着点哄劝的意味，“下次我攒个局，咱俩一起请大家吃饭，好不好？”
电话那头又叽里呱啦说了些什么，朝阳只是 “嗯”“好” 地应着，挂电话时，指腹都泛了白。
空气像凝固了的糖浆，黏得人喘不过气。齐雨儿看着杯底沉下去的柠檬片，忽然觉得索然无味。刚才那点若有似无的暧昧，被这通电话搅得只剩狼狈。
“咱们回家吧。” 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声音非常平静。
朝阳抬头时眼里还有未散的慌乱：“我送你。”
“不用了。” 齐雨儿站起身，裙摆扫过椅子腿，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我想自己走走。”
她没等朝阳再说什么，转身推开门，晚风带着凉意扑过来，瞬间吹散了身上的酒气。
沿着街灯往前走，影子被拉得忽长忽短。路边的小吃摊飘出香气，让她想起刚到这个城市的冬天，和贾赫冷战的日子，站在天桥上看车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留下来，要过得好。
现在她确实留下来了，有份安稳的工作，有个不算糟的家。按理说，该满足了。
她不怪朝阳。他有他的挣扎，就像她有她的贪心。他们不过是在彼此的困局里，偷一点喘息的空隙。只是刚才那通电话像面镜子，照出了这一切的荒唐 —— 见不得光的关系，永远圆不完的谎，还有那个被蒙在鼓里的、或许也没那么坏的女孩和汪凯。
齐雨儿裹紧了外套。前面路口的红绿灯交替闪烁，像在提醒她该往哪走。心情确实有点沉，但没有愤怒，也没有委屈，只是忽然觉得，有些路，或许该慢慢收住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