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森的手心在出汗。
他开着自己那辆骚包的二手道奇挑战者，却感觉像是坐在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上。目的地是117街东侧，那栋灰色的，在整个新兴街区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110公寓大楼。
裴姨。
光是想到这个名字，安德森就觉得自己的舌头在打结。他可以跟街头混混拍着胸脯吹牛，可以跟帮派大佬点头哈腰，但他无法界定裴姨。那个女人，总是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中山装，看起来比大学里的女教授还要文静，可安德森亲眼见过她只用一根筷子，就穿透了一个试图闹事的醉汉的手掌。
那种平静之下的恐怖，比任何咆哮和威胁都更让人心悸。
他将车停在公寓楼下，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这才走了进去。大厅里一如既往的安静，只有几个老人坐在沙发上下着象棋。裴姨就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捧着一本书，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
“裴姨。”安德森走上前，声音比他预想的要小得多。
裴姨抬起头，视线从书页上移开，落在了安德森的脸上。她没有说话，只是那么平静地看着他。安德森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老师抽查作业的小学生，心里那点小九九被看得一清二楚。
“文森……文森让我来……”他结结巴巴地开口。
“我知道。”
裴姨打断了他，她合上书，从身旁的茶几上拿起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黑色U盘，轻轻推到了安德森面前。
“他要的东西，都在里面。”
安德森连忙拿起U盘，那冰冷的金属质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
“码头区东南角，哥伦比亚人最后五个核心据点。一个在旧渔业公司的冷库，一个在三号码头的集装箱货场办公室，另外三个是他们用来藏匿货物和人员的仓库。人员配置、火力情况、甚至是他们的换防时间，都在里面了。”
裴姨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谢谢裴姨，谢谢裴姨！”
安德森如获至宝，连连道谢。
“安德森，”
裴姨忽然叫住了准备离开的他，“回去告诉文森，清理垃圾是好事，但要注意别让垃圾的臭味，熏到自己身上。”
安德森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这句警告背后的深意，郑重地点了点头。
夜晚的“来生”杂货店，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昏暗破败的小铺子。后方的办公室被彻底改造，墙上挂着几块巨大的显示屏，此刻正亮着微光，映出安德森那张既兴奋又紧张的脸。
“裴姨那边的人脉确实管用。”
安德森指着屏幕上的一份电子地图，上面用红点标注出了五个清晰的位置，
“哥伦比亚人被我们和鸿兴社联手打残后，就收缩了防线。这五个据点，都集中在码头区东南角的旧仓库区，是他们最后的核心资产所在地，藏着他们大部分的现金和货物。”
办公室里，柯林和马库斯已经穿戴整齐。柯林一身黑色的作战服，战术背心上插满了弹匣和装备，他正在仔细检查一把加装了消音器和全息瞄准镜的mcx突击步枪。他身后的二十几名“磐石安保”的核心成员，也都是同样的装扮，他们沉默地整理着自己的武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冰冷的肃杀之气。
“柯林，你带队。三支队伍，每队八人，分两个四人小组，一组突击，一组支援。”文森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他的部署清晰而高效。这二十四名“磐石安保”的精锐，都是在“暗区”里经过了上百小时高强度虚拟训练的“职业玩家”，他们的战术素养和团队默契，早已超越了现实中任何一支黑帮武装。
“每支队伍都配一名狙击手和全套的夜视装备。巴蒂和他的小组作为总预备队，在外围接应，随时准备处理突发状况。”
文森看向角落里那个如同雕塑般沉默的男人。巴蒂只是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马库斯，”
文森转向另一边，
“你的‘警察局’今晚任务很重。我需要117街区固若金汤，任何一只苍蝇飞进来，我都要立刻知道。”
“放心，文森先生。”
马库斯拍了拍胸口，脸上是嗜血的兴奋，
“今晚就算LApd的局长亲自带队过来，也别想在没得到我们允许的情况下，踏进117街一步！”
“最后，”
文森从一个金属箱里，拿出了几个巴掌大小的黑色设备，递给柯林，
“这是最新款的手机信号干扰器，有效范围五百米。突袭第一个据点时立刻启动，确保他们没有机会向其他据点预警。我们要做的，是一场干净利落、没有杂音的清除行动。”
柯林接过干扰器，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这种专业设备，通常只有军方或联邦机构才能搞到。他们的老板，总能拿出一些超出常理的东西。
“出发。”
午夜十二点，三辆毫不起眼的黑色厢式货车，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了码头区的阴影之中。这里空气潮湿，充满了海水的咸腥和柴油的味道。远处港口的吊机在夜色中像一个个钢铁巨人，沉默地矗立着。
第一目标，是一个名为“蓝鲸”的废弃渔业加工厂。根据情报，这里是哥伦比亚人最大的一个现金存放点。
货车停在几百米外的黑暗中。柯林带领的第一突击队迅速下车，八道黑影借助仓库和集装箱的掩护，飞快地接近目标。在他们身后，第二支援小组已经占据了制高点，两名狙击手通过夜视瞄准镜，将加工厂外围所有可能的哨兵都纳入了视野。
“‘鹰眼’就位，外围两人，门口一个，二楼窗户一个。全部在监控中。”
通讯频道里传来狙击手冷静的声音。
“收到。”
柯林打了个手势。一名队员从背包里取出信号干扰器，按下了开关。一圈无形的电磁波瞬间扩散开来，将整个加工厂笼罩其中。
“行动。”
伴随着柯林一声低喝，突击小组的行动开始了。他们没有选择强攻大门，而是由两名队员用液压钳无声地剪开侧面的铁丝网，像狸猫一样钻了进去。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几乎在同一时间，制高点上的狙击步枪发出了两声被消音器压制到极致的轻响。门口和二楼窗边的哨兵，几乎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剩下的突击队员如同流水般涌入厂区。他们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扑向主仓库的大门。一名队员在门上贴上条形塑胶炸药，另一名队员则准备好了闪光震撼弹。
“轰！”一声沉闷的爆炸，厚重的铁门被炸得向内扭曲变形。
不等里面的哥伦比亚毒贩反应过来，一枚闪光震撼弹就从炸开的缺口被扔了进去。
“轰——嗡——”
刺眼的白光和震耳欲聋的巨响瞬间充满了整个仓库，里面正在打牌、喝酒的十几个毒贩，顿时陷入了短暂的失明和失聪，他们惨叫着，东倒西歪，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
柯林带领的突击队戴着防闪光和隔音的战术头盔，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他们如同死神降临，以标准的交叉突入队形冲进仓库，手中的突击步枪不断喷出短促而精准的火舌。
“哒哒哒……”
密集的枪声在仓库内回响，但很快就归于沉寂。不到三十秒，仓库内所有站着的生物，都变成了倒在地上的尸体。
柯林冷静地扫视全场，对着通讯器说道：“一号目标点清理完毕，安全。支援组进来，开始搬运。清道夫可以进场了。”
很快，另一辆货车开了过来，车上跳下几个穿着连体工装、戴着口罩和手套的专业“清道夫”。他们熟练地处理尸体，清洗血迹，恢复现场，仿佛做过无数次。而柯林的队员，则在仓库的地下室里，找到了堆积如山的现金和几箱高价值的走私电子产品。
整个行动，从开始到结束，不超过十分钟。当柯林他们驾驶着装满战利品的货车离开时，这座渔业加工厂又恢复了死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成了码头区哥伦比亚残余势力的末日。
第二支和第三支突击队，用同样高效、冷酷的手段，接连端掉了另外三个据点。哥伦比亚人引以为傲的凶悍和人数优势，在这些受过专业军事训练、并且在“暗区”里进行过无数次生死演练的职业军人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他们甚至连一个像样的警报都发不出来，就在睡梦中或者牌桌上，被干净利落地送去了地狱。
当三支队伍在最后一个目标点——一个伪装成海鲜贸易公司的仓库前汇合时，已经是凌晨三点。
这次的抵抗稍微顽强了一些。这里的头目显然更加警觉，布置了更多的明哨暗哨。但在红外热成像和无人机的侦察下，所有的防御都形同虚设。
一场短暂而激烈的交火后，“磐石安保”以两人轻伤的微小代价，全歼了据点内最后的三十多名武装人员。
天亮时分，三辆满载的货车返回了117街区的旧车场基地。当所有的战利品被清点出来时，连见惯了大场面的安德森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现金，超过三千万信用币。
高纯度的可卡因和海洛因，足足四十多公斤。
各种名贵的走私酒、古董、手表、电子元件，初步估价也在两千万以上。
这是一笔足以让任何黑帮都为之疯狂的巨额财富。
文森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战利品，脸上却没有任何波澜。他拿出其中一千万现金，让柯林和马库斯分发下去，作为这次行动的奖励。
“柯林，你的人每人十万。马库斯，你的巡逻队也辛苦了，每人五万。所有受伤的人员也按照规矩多得三成。”
虽然这个数字，远不如他们过去当雇佣兵时完成一次高风险任务的收入。但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这不仅仅是钱，更重要的是，他们是在为自己守护的地盘而战，是在为一个慷慨而强大的老板工作。这种稳定性和归属感，是用再多钱也买不来的。
第二天上午，胡安接到了文森的电话。当他来到“来生”杂货店的地下仓库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仓库中央，那三十多公斤的毒品和几大箱违禁的药品和部分军火，被整齐地码放在一起，散发着罪恶而诱人的气息。
“这是……”
胡安的声音有些干涩。
“昨天晚上，我手下的人清理了哥伦比亚人在码头的几个老鼠洞。”
文森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些东西，我不碰。你拿去处理吧，就当是117街区，为帮派的战后重建出的一份力。”
胡安死死地盯着文森。他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人，心中翻江倒海。
他欣赏文森的杀伐果断，钦佩他这份滴水不漏的周全计划。用敌人的血，来填饱自己帮派里饿狼的肚子，同时又向所有人展示了自己锋利的獠牙。这一手玩得实在是太漂亮了。
但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他的脊椎升起。他意识到，自己引来的，或许不是一条听话的猎犬，而是一头潜伏的猛虎。这头猛虎的成长速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控制。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拉拢文森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他相信文森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他们之间有着共同的利益和最初的香火情。但那种原本尽在掌握的感觉，已经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需要仰望对方的无力感。
胡安沉默了很久，最终只是艰难地点了点头，复杂地看着文森说道：“我知道了……文森，你……干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