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北琴推开村长家那扇歪斜的破门。屋里一股子草药味混着炕烟味。村长正歪在炕上,脑袋上的布条拆了,露出个结痂的大疤,脸色还蜡黄,但眼神亮了不少。他婆娘在灶口熬着小米粥。
“北琴来了?”村长撑着要坐起来。
“躺着。”龙北琴声音平平的,走到炕沿边坐下。他扫了一眼村长头上的疤,“好利索了?”
“死不了!”村长咧嘴,牵动了伤口,疼得嘶了一声,“就是……骂人……还不太顺溜!”他眼里带着点自嘲,又很快被一股急切取代,“你……你昨天祠堂门口那话……当真?让那些小崽子……练棍子?”
“嗯。”龙北琴应了一声,没废话。他从怀里掏出个破布包,解开。里面是几本薄薄的、纸张泛黄、边角都卷了的册子。他把册子推到村长面前。
村长疑惑地拿起一本。封面上是几个歪歪扭扭、墨迹都晕开的字——《基础桩功》。他翻开,里面是些简陋的人形图画,摆着各种姿势,旁边还有更歪扭的小字注解。他认得几个字,但连起来啥意思,看不懂。
“这……这是啥?”村长抬头,一脸懵。
“练功的。”龙北琴言简意赅,“桩功。站稳。练力气。”他指了指另外几本,“五步拳。打熬筋骨。给小的们用。”
村长捏着那本薄册子,手有点抖。练功?练武?这……这破村子?他活了大半辈子,就见过镇上镖局的趟子手耍过几下把式!那都是要拜师、要花大钱的!这……这几本破书……能行?
“北琴……这……这能练出啥?”村长声音发干。
“练不死人。”龙北琴眼神冷硬,“练了……总比挨宰强。”
村长被他这话噎得心口一堵。他想起雪地里刨出来的那几具土匪冻尸……还有龙北琴那神鬼莫测的手段……一股寒意混着莫名的希望涌上来。他狠狠一咬牙:“成!练!老子盯着他们练!谁偷懒!打断腿!”
龙北琴没接茬。他手又伸进怀里那个破褡裢底下,掏摸了一会儿。掏出来——不是册子,是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用炭条画满了歪歪扭扭线条和方块的粗黄纸!他展开,铺在炕沿上。
村长凑过去看。纸上画着个方方正正的房子!有门有窗!旁边还标着尺寸!看着……像个大点的屋子?
“学堂。”龙北琴手指点了点那张图,“练功的地方。盖在祠堂东边那片空地上。”
“盖……盖房子?!”村长眼珠子又瞪圆了!盖房子?!这年头,能糊个草棚子就不错了!盖正经房子?!木头呢?瓦呢?人手呢?钱呢?!
“木头。”龙北琴手指点了点图旁边,“山上砍。粗的。直的。要够。”他抬眼,看着村长,“明天。你找人。年轻力壮的。十个。上山。”
“十……十个?!”村长舌头打结,“砍树?盖房子?这……这得多少木头?多少工?哪来的钱粮?谁肯干?”
“工钱。”龙北琴声音不高,却像锤子砸在村长心口,“三两银子。一个月。管饭。顿顿有肉。”
“三两?!”村长婆娘在灶口惊叫出声!手里的勺子都掉了!三两银子!还管饭!顿顿有肉?!这……这比县太爷的师爷拿的都多!
村长也懵了!脑子里嗡嗡响!三两银子!一个月!十个壮劳力!那就是三十两!一个月!这……这金山银山也经不住这么花啊!
“还有。”龙北琴没管他们的震惊,继续往下砸,“八户人家。把孩子送来练功的。不管大小。来了。每月……一百斤大米。三十斤猪肉。”
“一百斤米?!三十斤肉?!”村长婆娘腿一软,差点坐地上!她掰着手指头算!八户!就算每户只来一个娃!那也是八百斤米!二百四十斤肉!一个月!
村长脸都白了!他看着龙北琴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嘴唇哆嗦着:“北……北琴……这……这太多了!太多了!咱……咱村……哪供得起啊!这……这金山银山也得掏空啊!”
“供得起。”龙北琴声音冷硬,“粮食……肉……我有。”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地扫过村长,“但……不能白给。”
他手指点了点那张图纸:“盖学堂的木头工。三两银子一个月。是工钱。该拿。”又点了点空气,“送孩子来练功的。一百斤米。三十斤肉。是……束修。”
“束修?”村长愣住。
“嗯。”龙北琴点头,“交了‘人’。才有粮肉。”他眼神更冷了几分,“但!不是瞎给!”
他盯着村长的眼睛:“你。挨家挨户去!看!看谁家米缸还有粮!看谁家灶上还有肉!看谁家……还能揭得开锅!”
“粮多的!肉够吃的!那米肉……折成银子!按市价!发银子!”他声音斩钉截铁,“粮不够的!揭不开锅的!才发米发肉!明白吗?!”
村长被他这眼神看得浑身一激灵!瞬间明白了!这是怕有人贪多!怕有人糟蹋!怕那些粮肉……喂了白眼狼!他想起村里那几户平时就爱占小便宜的……心里打了个突!
“明白!明白!”村长连忙点头,拍着胸脯,“你放心!我挨家看!一粒米都不多给!该给银子的给银子!该给粮肉的给粮肉!谁敢糊弄!老子……老子把他家锅砸了!”
龙北琴没再说话。他把那张图纸推到村长面前。又从怀里掏出个沉甸甸的布袋子,解开绳口,“哗啦”一声!倒出一堆白花花的碎银子!足有百十来两!堆在炕沿上!
“木头工的定金。”他声音平平,“明天。找人。上山。”
说完,他起身就走。推开那扇破门,冷风灌进来。他身影消失在风雪里。
屋里,死寂一片。只有灶膛里柴火噼啪的轻响。
村长婆娘看着炕沿上那堆白花花的银子,再看看那张画着房子的图纸,又看看村长手里那几本破册子……她腿一软,终于一屁股坐在地上,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村长死死盯着那堆银子,又看看图纸,再看看册子。他猛地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啪!
清脆响亮!
“嘶——!”他疼得倒吸冷气!但眼神却亮得吓人!像烧着了火!
“婆娘!”他吼着,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去!把赵强!柱子他爹!还有……还有那几家有壮劳力的!都给我叫来!现在!立刻!马上!”
他挣扎着从炕上爬起来,拄着那根烂木棍,走到炕沿边,抓起一把冰凉的碎银子!那银子硌得他手心发疼!他看着窗外风雪中龙北琴消失的方向,牙齿咬得咯咯响!
“盖房子!练武!发银子!发粮肉!”他喉咙里滚出低吼,“老子……老子倒要看看……这破村子……能不能活出个人样来!”
风雪呼啸。破败的村落里,一股压抑了太久、又被巨大希望和恐惧点燃的火焰,正悄然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