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人群边缘的顾时谦，视线一刻没移开过那人。
他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脚步竟不自觉向前走了一步，而后又退回原处。
“她胡说！什么代孕？什么五百块？那根本就没有的事！又有谁看见了？”
苏翠花尖声否认，苏强和大嫂也跟着抵赖，都说苏宁撒谎没人能证明！
老村长站了出来，目光犀利地射向一直缩着脖子的王老实。
“老王你说！这事你到底知不知情？”
“想清楚了再说！作伪证可是要担责任的！”
王老实浑身一颤，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我、我、”
下意识偷偷瞄向苏翠花，对方正恶狠狠地瞪着他，张嘴无声地威胁。
苏强更是直接低吼：“你要是敢乱说！我就不认你这个爹！”
“当着我们的面还敢威胁！”
大队长勃然大怒。
“真以为你们家那点龌龊事没人知道？去镇上你大女婿家一问便知！纸包不住火！”
“爹，你大胆说吧，你说什么我都不怪你，我理解你的难处......”
“我、”
王老实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看着女儿濡慕又不舍的目光，再看看大儿子凶狠轻蔑的眼神，心里顿时挣扎起来。
他不是不爱女儿，是自己活得太窝囊卑微！
想到大儿子从未把自己放在眼里，以及小女儿这十九年受过的苦。
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混杂着巨大的愧疚涌上心头。
“绵绵……没说谎。他们，确实这么商量过……”
说完眼睛一闭，蹲在地上再也不敢抬头。
“你个窝囊废敢当着老娘的面做假证！你们别听他的！王老实是她爹、他的话不能信！”
苏翠花马上跳起来指正。
“就是！谁不知道他们是父女关系！”
张兰立刻尖叫反驳，“大队长你要是非偏帮，我就去公社举报！告你们污蔑诽谤！”
僵持之际，顾时谦从人群中走出来。
“我前几天去镇上换东西，无意间听到苏玲同志和她大嫂提起工作名额的事，还问能不能多弄一个。”
他指证得很有技巧，只说了听到的片段，却足以佐证。
几个半大孩子也争先恐后地说：
“我们躲在雪堆里玩捉迷藏，听见苏奶奶和苏玲姐姐说，关小宁姐几天，饿怕了就答应了！”
最后，村里的赤脚医生叹了口气站出来道：
“苏翠花前几日确实找我买过……催情的药。
我当时还奇怪，这大冬天的，又不是牲口配种的时候，买那玩意儿干啥？”
要说顾时谦这个坏分子的话不可信，可一群十几岁的孩子说的。
尤其受尊敬的老赤脚医生的话，让所有人的猜测都得到了证实——
苏翠花这是想生米煮成熟饭！
“连亲闺女都算计，以后是不是要算计别人家闺女？”
顾时谦轻声说了句，那些家里有女儿的人家都吓坏了！
“大队长！把他们赶出去！我们向阳屯不要害群之马！”
“对啊对啊！老村长！宁可错杀不能放过啊！”
面对群情激愤的村民，苏翠花几人气焰彻底扑灭，脸色煞白地连连讨饶。
大队长看着他们这副模样，眼里没有半分温度：
“你们干出这种缺德事，性质太恶劣，影响极坏！我已经做不了这个主了。”
他话锋一转，目光投向始终沉默的薛小宁。
“现在，就看宁宁愿不愿意原谅你们。她要是不点头，你们就等着上面的处理吧！”
这话如同赦令。
苏翠花三人当即转向薛小宁求饶。
只是低垂的眼睑下，藏着怨恨和不服，连带刚才作证的王老实，也被一同记恨上了。
他们声泪俱下的表演，薛小宁如同在看一出与己无关的拙劣戏码。
“原谅可以。”
当苏翠花三人刚露出一丝希冀时，她抛出条件。
“断亲，分家。”
“......我必须离开这个家。否则下一次，我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这样的‘好运’，能活着出来指证你们。”
“胡闹！”
老村长第一个皱眉，他骨子里还是老派思想。
“哪有亲闺女自己嚷嚷断亲的？你娘他们都认错了，见好就收吧！”
“是啊，母女哪有隔夜仇的？女娃家家的大度点。”
“自古以来就没有这样的例子，不能开先河，不然村里就乱了。”
几个年纪大的族老也点头附和。
薛小宁不管他们的想法，定定看向苏翠花，仿佛能穿透她虚伪的皮囊。
“如果你们不同意，我就去举报，反正结果都一样——你们进去了，这个家一样由我来当。”
“.......”
苏翠花心头暗恨得几乎滴血，苏强眼神阴毒，大嫂满脸不甘。
但他们都知道，薛小宁说的是事实。
他们丝毫不反思自身的恶行，反而在心底疯狂咒骂苏棉心狠手辣、绝情无义。
不仅翅膀硬了敢反抗，让他们在全村面前颜面扫地！
还妄想断亲分家？
断了亲，家里的苦活累活谁干？孩子谁带？丰厚的聘礼跟谁要？
还有那眼看就要到手的五百块、和正式工岂不是更要泡汤？
直到此刻，他们贪婪的心里，依旧惦记着那龌龊的盘算。
大队长叹了口气，出于责任最后提醒薛小宁：“宁丫头别冲动，你再想想。”
“断了亲，你一个姑娘家名声不好听。还有这大冬天的，你住哪儿？吃什么？”
“山上守林院可以暂住，总能熬过冬天。”
薛小宁微垂下眼睫，没有丝毫动摇。
不等大队长再劝，她环视了一圈在场的村民，“我宁可被山上的狼叼了去，也不愿再留在这个家里。”
她微微停顿，决绝的话语敲在人心上：“因为家里的狼，远比山里的更可怕。”
此话一出，满场皆静。
只有寒风卷过院落的呼啸声，衬得这一刻无比寂寥，又无比坚定。
站在人群中的顾时谦，视线锁住那道身影上，眼底带过一丝欣赏。
天寒地冻的，大队长也不愿多耗时间。
找来纸笔写下断亲文书，双方签字按手印。
因为薛小宁已满十八岁，户口是单立的。
苏翠花将属于薛小宁的那一页户口纸甩给她，尖声道：
“滚！现在就滚出苏家！以后是死是活，跟我们家再没关系！”
王老实畏畏缩缩站起来，讨好的乞求：“当家的，这、这天都快黑了……”
“要不……让她住两天，等找到地方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