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鞭炮声还没散尽,带着硫磺味的喜气就飘进了屋子。
我靠在门框上,看着贾东旭红着脸把新娘子扶进门,脚步都带着飘。
这新娘子确实扎眼。
一身洗得发白的红布褂子,衬得那张脸越发素净。
眉不描自弯,眼尾带着点天然的垂感,看人时眼波轻轻一晃,真像山涧里刚融的春水,软乎乎的能把人魂儿都泡进去。
院里几个半大的小子看得直愣神,连三大爷都忍不住多瞟了两眼,嘴里念叨着“这姑娘面相好”。
这就是秦淮茹了。
贾东旭笑得合不拢嘴,挨个给院里长辈递糖。
“叔,婶,尝尝,我家淮茹带来的!”
秦淮茹跟在他身后,低眉顺眼地叫人,声音软软糯糯的,像浸了蜜,听着就让人心里舒坦。
她不算那种张扬的美,身上带着股过日子的实在劲儿,可偏偏那双眼太勾人,一举一动都透着股说不出的柔媚,难怪贾东旭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院里闹哄哄的,我看了两眼就收回了目光。
漂亮是漂亮,可再漂亮也不是我的菜。
脑子里闪过许半夏叉着腰跟人讨价还价的样子,那股子风风火火的劲儿,可比这柔柔弱弱的小白花带劲多了。
“哥,刚才一大爷跟我说让我们家给贾家添个菜。”
雨水从外面看完热闹抱跑过来,小丫头眼睛亮晶晶的,还在回头,偷偷的想要打量新娘子。
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看够了?走,跟哥做饭去,我今天给你留了好东西。”
雨水眼睛一亮。
“什么好东西?”
“去了就知道。”
我笑着把她往厨房带,打开锅,先蒸个脸,然后取出大碗给何雨水盛饭。
我不动声色地盛了碗饭,把鸡腿埋在碗底,递给追着问东问西的雨水。
“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雨水扒开米饭看到鸡腿,惊喜地捂住嘴,小声跟我说:“哥你真好!”
我笑了笑,抬头又往院里看了一眼。
秦淮茹正被几个婶子围着说话,阳光落在她侧脸,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确实像朵招人疼的小白花。
可那又怎样?
院里的热闹是他们的,我碗里的饭,和身边这个啃着鸡腿笑眯了眼的妹妹,才是我的日子。
再说,眼下好,以后有她受的了。
我已经看看到了,贾张氏看向秦淮茹的目光可不是什么慈祥和善的意思,她恐怕已经把秦淮茹当成抢夺自己儿子控制权的敌人了。以后这个恶婆婆不知要怎么收拾她呢。
院里的鞭炮碎屑还没扫净,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甜香和烟火气。
我靠在自家门框上,看贾家那边人来人往,秦淮茹穿着红褂子的身影在人群里进进出出,像朵移动的小白花,惹得半院人都围着转。
正瞅着热闹,院门口“噔噔噔”跑进来个人,是许大茂。
这家伙肩上搭着件洗得发白的褂子,脸上带着点坏笑,一看见我就嚷嚷:“柱子!可算找着你了!”
自从前阵子他帮我盯着修正屋的场子,没让那帮半大的小子偷摸拿东西,我们俩关系确实缓和了不少。
以前他见了我不是“傻柱”就是“棒槌”,现在倒改了口,跟小时候光着屁股玩那会儿似的,一口一个“柱子”,听着倒也顺耳。
大概是知道我现在不跟他一般见识,没再动手揍过他,他也收敛了不少,有事没事总爱来我这儿蹭两句。
“嚷嚷啥?”
我弹了弹灰尘。
“看你那猴急样,火烧屁股了?”
许大茂凑过来,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刚瞅见没?贾家那新媳妇!啧啧,那脸蛋那身段,绝了!比我放得电影里的大明星都耐看!走,咱哥俩再去瞧瞧,听说新房就在里屋,要不……咱去听听墙根?”
他说得眉飞色舞,眼里闪着光。
我嗤笑一声,低头看脚边:“不去。贾家那摊子,我躲都来不及,你还上赶着凑?”
许大茂愣了一下,随即拍着大腿:“你是说贾张氏老惦记你的房子的事?可不是嘛,这院子里就属贾家不是东西,整天偷这个摸那个的,仗着有易中海护着,简直无法无天!”
他突然凑近,拍着胸脯保证:“柱子你放心,这事儿我跟你想一块儿去了!他贾家不是得意吗?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他们!这口气,我早想替你出了!”
我挑了挑眉,没接话。
许大茂这小子,心思活络得很,不知道又憋着什么坏水。
不过他想收拾贾家,我倒不反对。
院里这点事,谁还没点恩怨?
“行了,你自己折腾去吧,我得回屋给雨水热汤了。”
我转身往屋里走,听见许大茂在身后喊:“柱子你等着瞧!不出三天,保准让贾东旭哭丧着脸!”
我没回头,嘴角却忍不住勾了勾。
这院里的热闹,看来还没结束呢。
日头刚落尽,院里的喧嚣还没歇透,就被一阵夜风卷得变了味。
我刚把碗筷收拾进厨房,就听见后院传来“哐当”一声脆响,紧接着是贾家新房里炸开的怒骂。
不用想也知道,准是许大茂那伙人动了歪心思。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听见贾东旭的吼声在院里回荡,那叫一个气急败坏,什么难听话都骂了出来,连带着祖宗十八代都捎上了。
往日里他一派斯文老实的模样,在院里还算能装装相儿,今天算是彻底破了防,那股子窝囊火气全撒了出来。
倒是贾张氏,平时嗓门比谁都亮,今晚却没怎么声张,只隐约听见她在屋里劝儿子,声音压得低低的,透着股说不出的憋屈。
“哥,是玻璃碎了!”
雨水扒着窗户缝往外看,小声跟我说。
“好像是刘光海他们,刚才还看见他们跟许大茂在后墙根转悠呢!”
我嗯了一声,没起身。
许大茂白天拍胸脯说要收拾贾家,这行动力倒是快,还拉上了刘家那俩半大小子和阎家的几个孩子,一群人凑在一起,不惹事才怪。
听墙根还敢砸玻璃,这是把贾家的脸按在地上搓。
果然,没过多久,易中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一大爷平日里最讲规矩,此刻语气严厉得很,在院里把几个半大孩子挨个数落了一遍,连带着阎埠贵也被敲打过两句,说他没管好自家娃。
刘光海兄弟俩缩着脖子不敢吭声,阎家小子们更是吓得往爹身后躲,只有许大茂,站在人群外围,脸上挂着藏不住的得意,腰杆挺得笔直,仿佛刚才砸玻璃的事跟他半点关系没有。
第二天一早,许大茂就跟得了什么胜仗似的,在院里逢人就眉飞色舞地讲昨晚听墙根的“趣事”,说贾东旭被吓得跳脚,说秦淮茹在屋里哭唧唧,说得唾沫横飞。
贾东旭在一旁听得脸都绿了,攥着拳头几次要冲上去,都被旁边的人拉住了。
他那点能耐,也就敢跟院里老实人横,真对上许大茂,纯属找揍。
许大茂虽然在我这儿讨不到好,对付贾东旭却绰绰有余——论嘴皮子他能把人噎死,论动手也比贾东旭灵活得多,真打起来,贾东旭八成得吃亏。
你要知道,许大茂是和他爹学放电影的。如果没点子力气,怎么扛得动放映机?
所以许大茂身体也是很好的。
贾东旭虽说是钳工,但真格的还是不是许大茂的对手。
“柱子,你瞧见没?”
许大茂还凑到我跟前来邀功。
“我说了吧,保管让他难受!”
我瞥了眼不远处气得直喘的贾东旭,又看了看许大茂那得意样,淡淡道:“行了,别太过分。”
许大茂嘿嘿一笑,没接话,转身又去跟别人白话了。
院里的阳光正好,可这热闹底下的暗流,却比昨天的鞭炮烟还要呛人。
贾家这婚结的,怕是安稳不了多久了。
贾家的喜劲儿还没过去三天,院里的风向就悄悄变了。
秦淮茹刚过门时那点小心翼翼的温顺,在贾张氏眼里成了“没规矩”的由头。
这天一早,秦淮茹刚把早饭端上桌,贾张氏就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新媳妇就得有新媳妇的样子!饭得先给长辈盛,哪有自己先坐下的道理?还有这粥,熬得稀汤寡水的,是想饿死老的还是馋死小的?”
秦淮茹手里的馒头差点没拿稳,脸唰地白了,低着头小声说:“妈,我下次注意。”
“注意?我看你是心里没数!”
贾张氏瞪着眼,唾沫星子都快溅到菜盘子里。
“以后家里的活儿你都得包了,洗衣做饭、扫地抹灰,少让东旭动手,他是要上班挣钱的!”
这话刚落,贾东旭“啪”地放下碗,眉头拧成个疙瘩:“妈,你说啥呢?淮茹刚过门,身子骨还虚,家里活儿我搭把手怎么了?”
他把秦淮茹往身后拉了拉。
“粥熬得挺好,我就爱喝稀的。你要是不爱吃,让淮茹再给你煮个鸡蛋。”
贾张氏没想到儿子会当众护着新媳妇,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你!你这个没良心的!娶了媳妇忘了娘是不是?我这是教她规矩,以后才能好好伺候你!”
“她是我媳妇,不是伺候人的老妈子!”
贾东旭梗着脖子。
“规矩规矩,咱家哪来那么多规矩?以前你怎么没教过我?”
秦淮茹在后面拉了拉贾东旭的袖子,想让他少说两句,可贾东旭正护着新媳妇的热乎劲儿上头,根本不听。
母子俩你一言我一语吵起来,最后贾张氏气得摔了筷子,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抹眼泪,嘴里却不干不净地骂开了:“真是个狐狸精!刚进门就迷得我儿子神魂颠倒,连亲妈都不认了!骚狐狸!丧门星!”
这话骂得忒难听,院里路过的邻居都听着了,纷纷停下脚步探头探脑。
秦淮茹的脸白一阵红一阵,眼圈都红了,却只能咬着嘴唇不敢作声。
贾东旭气得要去拽他妈,被秦淮茹死死拉住。
打这天起,贾张氏算是跟秦淮茹较上了劲。
明里暗里的刁难没断过,嘴里的“骚狐狸”更是挂了号,见天儿地在院里念叨。
贾东旭护了几次,可架不住他妈天天磨,有时候急了也会跟秦淮茹拌两句嘴,但转头又会偷偷塞个白面馒头哄她。
我在厨房切菜,听着院里贾张氏的骂声和秦淮茹低低的啜泣,摇了摇头。
这贾家的日子,怕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鸡飞狗跳。
刚过门的小白花,遇上护犊子的妈和护媳妇的儿子,这拉扯的戏码,往后还得演下去。
刚过晌午,院里的日头还毒得很,秦淮茹的嫁衣料子还没来得及仔细收进箱底,贾张氏的搪瓷盆就“哐当”一声砸在她脚边。
“愣着干啥?没看见盆里的脏衣裳?”
贾张氏叉着腰站在屋檐下,阴影里的脸拉得老长。
“我们贾家可没有好吃懒做的规矩,赶紧去中院井边洗了,晚了水该凉了。”
秦淮茹捏着衣角的手指紧了紧,新鞋尖沾了点盆沿溅出的泥水。
她不是没洗过衣裳,可哪有刚拜完堂就被指使着干粗活的道理?
可她没敢反驳,只低低应了声“知道了妈”,端起那盆压得手腕发酸的脏衣,往中院挪去。
井边的青石板被晒得发烫,秦淮茹蹲下身挽袖子,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胳膊。
院里静得很,只有她搓衣裳的“哗啦”声。
洗到第三件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西厢房的窗户动了下,接着是东屋门口,两个半大的小子假装路过,眼神却直勾勾往她身上瞟。
秦淮茹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就明白了。
她今儿穿的还是新做的浅蓝布衫,蹲久了后腰绷得紧,一弯腰撅着腚搓衣裳时,布料便顺着腰线贴出些曲线。
那些半大的小子,眼神里的热意几乎要烧穿她的布衫。
换作往常,她早该红着脸端起盆躲回屋里,可今儿不一样。
贾张氏的刁难像根刺扎在心里,可这些偷看的目光,却奇异地让她舒了口气——原来她不是只能被婆婆拿捏的软柿子,她还有让旁人挪不开眼的地方。
后来再被贾张氏打发去洗衣裳,秦淮茹就不那么抵触了。
她总选日头最足的时辰,搬个小凳坐在中院中央,搓衣裳的动作慢了些,头发也特意理得整齐。
院里的年轻人路过时,目光在她身上打转,她装作没看见,嘴角却悄悄翘起来。
有时我从外头回来,正好撞见她低头拧衣裳,水珠顺着布衫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圈。
她抬头看见我,会笑着招呼:“回来啦?”
我赶紧点头,声音都有些发紧:“嫂子您忙。”
说完就匆匆往自己屋走,手刚碰到门闩,后背还能感觉到那道落在我身上的目光。
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插上门栓,心里直打鼓——这秦淮茹,看着软和,可眼神里藏着的东西,比贾张氏的厉害还让人发怵,可不敢轻易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