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四十分，林远将密封袋放进公文包夹层，拉链合上的声音很轻。他站在律所门口系好风衣扣子，没看手机，径直走向法院。
法庭八点半开庭。他提前四十分钟到场，把证据册打印稿平放在原告席上，U盘插入随身硬盘，连接备用电源。法官核对身份时，他递上提交清单，每一项编号都与备份一致。
书记员刚落座，郑世坤的代理律师起身，向审判长递交排除证据申请书。“监控视频来源不明，录音带未经原始载体核验，技术增强过程缺乏第三方见证，请求不予采纳。”
林远翻开文件夹，取出监察委协作函原件，放在桌面上推向前方。“证据调取全程有书面授权，技术流程日志附在卷宗第十五册。电子取证由市局物证中心监督完成，哈希值校验记录可查。”
法官翻阅材料，点头示意继续。
“我请求播放酒店监控增强片段。”林远起身，将硬盘接入庭审系统。
大屏幕亮起。画面中，郑世坤走进酒店包厢，坐下时西装口袋露出一角纸页。镜头拉近，字迹清晰：“支付陈浩封口费五万元，收款人：郑世杰。”
“这是账本原件扫描比对结果。”林远指向投影旁的展板，“编号连续，纸张批次一致，经仓储公司财务确认，为当年真实记账凭证。”
对方律师开口：“醉酒状态下的言语不能作为定罪依据，且无法证明对话对象是谁。”
“那请听这段录音。”林远切换音频文件。
扬声器传出低沉声音：“让林建国儿子意外。”停顿两秒，“不然这事压不住。”
“声纹鉴定报告显示，这句话的发音特征与郑世坤近三年公开庭审语音样本匹配度达93.7%。”林远递上报告，“鉴定机构具备司法资质，流程合规。”
法官翻阅报告，眉头微动。
“还有补充。”林远从文件夹取出照片，“这是陈浩生前拍摄的合影，背景为城南工地不合格建材堆放点。背面手写‘材料通得过，钱不会少’，笔迹已由专业机构比对确认。”
他转向审判席：“十年前，周大山被指控纵火杀人。但真正纵火的是陈浩，他因拒绝掩盖工程问题被灭口。周大山只是替罪羊，被迫认罪。”
旁听席传来低语。
“郑世坤作为项目实际控制人，指使下属伪造现场、威胁证人、篡改尸检报告，并通过贿赂掩盖真相。所有环节均有证据支撑。”
对方律师冷笑：“你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证明郑世坤下令杀人。”
“不需要。”林远打开证据链分析图，“动机、指令、执行、掩盖，四个环节闭环。他不需要亲自动手。只要证明他主导整个掩盖过程，就足以推翻原判。”
法官敲下法槌，宣布休庭十分钟。
八点五十六分，庭审继续。
林远站在原位，等待法官提问。
“原告方，你是否能确认，所有证据均未经过篡改或诱导获取？”
“每一项都有调取记录、授权文件和责任人签字。”林远回答，“我们还原的是十年前被烧毁的真相，不是构建新的故事。”
法官点头，示意书记员记录。
九点十七分，林远完成举证。对方律师提出质证意见，但未能推翻关键证据的合法性。合议庭讨论期间，旁听席鸦雀无声。
陈小雨坐在第一排，手握笔录本，指节微微发白。周大山低头盯着地板，肩膀轻微颤抖。
九点五十三分，审判长宣布最终陈述。
林远站直身体。
“十年前，他们用火杀人。十年间，他们用权埋证。今天，我们不是在请求怜悯，是在要求法律兑现它最基本的承诺——真相不该被烧毁，正义不该被封口。”
他停顿一秒。
“周大山不该坐牢。他只是没学会闭嘴。而真正该闭嘴的人，却用权力堵了十年。”
全场寂静。
法官低头翻阅案卷，片刻后抬头。
“现在宣判。”
所有人起立。
“经审理查明，原判决认定事实不清，关键证据存在伪造、隐匿情形，且未依法排除非法证据。现有新证据足以推翻原有结论。”
“依照《刑事诉讼法》第二百五十三条之规定，裁定如下：撤销原审判决，宣告周大山无罪。”
周大山身体一晃，扶住椅背。女儿冲上前扶住他，泪水夺眶而出。老人嘴唇颤抖，说不出话，只是用力点头。
林远伸手轻按其肩，未语。
“另查明，郑世坤涉嫌妨害作证、行贿等犯罪行为，相关线索及证据一并移送检察机关依法处理。”
法警上前，示意郑世坤起身。
他终于抬头，目光扫过林远。眼神阴沉，嘴角绷紧，未发一言。
走出被告席时，他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眼投影屏幕——那张写着“材料通得过”的照片仍停留在墙上。
林远没回避视线。
郑世坤被带离法庭，门关上前最后一瞬，他侧脸映在玻璃上，扭曲而僵硬。
旁听席开始骚动。记者起身收拾设备，有人低声交谈，有人掏出手机拍摄。
陈小雨合上笔记本，抬头望向原告席。
林远仍站在原地，手中拿着那份已不再需要的证据册打印稿。他的手指缓慢抚过封面，像是在确认某个结束的节点。
法官退庭，国徽下的灯光缓缓调暗。
书记员开始整理卷宗，脚步轻缓。一名法警走来，询问是否需要护送证人离场。
林远摇头。
他把公文包扣好，将U盘收回内袋，动作平稳。然后拿起桌上的密封袋，仔细检查封条是否完好。
陈小雨走到原告席外侧，轻声说：“林律师。”
他抬眼。
“我父亲……终于清白了。”
林远点头，没说话。
她眼中有光，嘴角微颤，像是想笑，又像要哭。
林远伸手，将证据册轻轻放进公文包夹层。
包扣合拢的瞬间，金属搭扣发出清脆一响。
他站直身体，目光落在空荡的被告席上。
那里只剩下一个翻开的案卷，页角微微翘起，像被风吹动过。
法庭灯光熄灭了一半。
国徽依旧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