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灯盏中的烛火凝固,不再摇曳。**我指尖尚存黑玉牌的余温,那裂痕边缘的纹路,竟与昨夜骨片上的刻痕在暗处隐隐相合,如两道逆流而上的火脉,在寂静中悄然交汇。帐内无风,帷幔垂落如葬礼的帷帐,火引石阵悬于石龛,此前剧烈颤动的东部石块,如今频率已趋稳定,却透出一种非自然的节律,似被无形之力牵引。
我将玉牌翻转,置于掌心,以指腹轻压裂痕。一丝微不可察的震感自玉中传出,非痛非麻,更像是某种回应。它仍在被侵蚀,而侵蚀它的,并非外力,而是从火律内部生长出的异变。常规耳目已不可信。文字可伪,火祭可假,连祭司的祷词都能被扭曲成召唤的咒语。唯有剥离认知的感知,方能触及真实。
我召来斯摩。
他入帐时脚步沉稳,目光扫过火引石阵,未言,只等我开口。我将陶管推至案前,封泥未破,内藏名录——那些被剔除的祭司后裔,天生盲聋哑,因无法承受火律共鸣而被视为废者。如今,他们成了唯一不会被欺骗的“眼睛”。
“启用名录。”我道,“三人一组,轮替潜入东部封地。不记名,不识地,不闻祷词。任务唯二:采集火灰,以掌心感知波动曲线。三日一报,信焚,人不留痕。”
斯摩垂目,手指轻抚陶管边缘。“若遇阻?”
“失败者,药石自毁。”我答,“他们不必知晓意义,只需执行。火影非探子,是量具。”
他颔首,收起陶管,转身离去。帐门闭合的刹那,我瞥见他袖口微动,似藏了一枚未登记的玉符。未点破。此刻,多一双隐秘之手,胜过千言忠告。
哈维尔随后而至。
他未跪,只立于案侧,目光落在我手中尚未收回的黑玉牌上。我知他所思——西部依旧死寂。火引石冷如寒铁,登记簿上写着“无祭”,可正因无动于衷,才最可疑。沉默不是终结,是遮蔽的开始。
“查威尔斯旧部。”我下令,“尤其是那三名‘自愿流放’的祭司。迁徙路线未登记落点,仅注‘归隐西境荒谷’。荒谷无居,何以归隐?”
哈维尔取过卷册,指尖划过墨迹未干的批注。他未问为何独查三人,只道:“已遣两名暗哨,伪装商旅,沿古道布设陶土信标。每夜以低温灰烬填芯,记录地面震频。不靠文书,不依口信,只凭物理之动。”
我微微颔首。物理之动,无法伪装。若地下有祭仪,纵使火不燃、声不传,地脉仍会微震。这是比火影更原始的监察,却也更难遮掩。
“信标位置?”我问。
“荒谷入口三里,古道转折处。两座残碑之间。”
他退下后,我独坐良久。帐外天色未明,晨雾如尸衣裹城。我取出火引石阵的记录木牌,翻至西部一栏。空白。连续七日无波动。而东部,每日震颤次数递增,节奏趋同,仿佛被统一调校。这不是失控,是控制。
我召来戈夫。
他入帐时铠甲未卸,肩甲上沾着夜露与灰烬。我未让他卸甲。
“边境巡查,即日起加倍。”我道,“以‘余烬未清’为由,命各哨所每三日呈报火灰样本。样本须取自祭坛周边三步内,密封陶罐,直送内帐。”
他皱眉:“斯摩已设登记簿,是否重叠?”
“不重。”我答,“登记簿记人言,你取实物。火灰不可伪,若颜色异、质地变、燃后残渣结构不同,即刻密报。”
他顿了顿,终是应下。临行前,我补充一句:“东部封地,尤其威尔斯旧境。若发现灰中有黑丝缠结,或触之发黏,立即截留,不得送交斯摩系统。”
他目光一凝,未多问,只抱拳退下。
三日后,斯摩呈来《灰律巡检令》草案。我阅毕,在末页批注:“凡火引石静止区域,警戒升一级。静默非安,是火律被篡之兆。”
他欲言又止,终在令文末添一条附加:“若东部火影连续两期未归,即启动‘黑玉断火’预案。”
我未删,亦未批,只将令文收入匣中。
当夜,火引石阵再度异动。东部石块震颤频率突变,由原先的规律跳动转为断续抽搐,如心跳将竭。我起身近观,发现石体裂纹深处,渗出一丝极细的银线,非气非液,悬于空中,微微震颤,似在传递某种信号。
我伸手欲触,那银线骤然缩回石中,裂纹闭合,仿佛从未存在。
帐外,第一缕晨光刺破雾障,照在戈夫昨夜送来的火灰样本上。陶罐未启,但罐身凝了一层薄霜,而霜纹走势,竟与火引石裂痕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