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开启的刹那,并非惊天动地的巨响,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前一息还百鸟争鸣的山谷,瞬间万籁俱寂,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天地的咽喉。
林渊一袭青衫,缓步踏出洞府,黑发无风自动,双眸深邃如渊,仿佛倒映着万古星辰。
他身上那股元婴初成的气息并未如火山般喷发,而是化作了实质般的威压,如同潮水,无声无息却又无孔不入地席卷了整座云鹤峰。
柳婉儿心中一喜,正要迎上前去,却被林渊的目光轻轻一扫。
那目光平淡无波,却让她娇躯一颤,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浸透四肢百骸,心头竟莫名地发虚,连迈出的脚步都僵在了半空。
“你昨夜子时、丑时、寅时,各哭了一次。”林渊的声音清冷,不带丝毫感情,却清晰地传入柳婉儿耳中,“因为怕我渡不过魂劫,再也出不来。”
柳婉儿彻底怔住了,她那点女儿家的心事,藏在夜深人静的角落,从未对任何人提及,他……他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神识强大,而是近乎鬼神般的洞察!
她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道仙风道骨的身影已踏云而至,正是守山三十年的青冥子。
他对着林渊遥遥一拱手,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恭喜林小友勘破虚妄,得证元婴大道。老夫在此,也算了却一桩心愿。”
林渊的目光从柳婉儿身上移开,落在了青冥子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观天?青冥子,你在这云鹤峰顶坐看云起云落三十年,当真只是为了观测天象,守护我这区区凡骨传人?”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字字如针:“那你藏于袖中,摩挲了不知多少遍的‘补天令’,又是奉了谁的命令?”
“补天令”三字一出,青冥子脸上古井无波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但转瞬即逝。
他坦然地从袖中取出一枚古朴的青铜令牌,上面刻着繁复的云纹,与林渊体内的镇界碑气息隐隐呼应。
“小友慧眼如炬,”青冥子神色不变,沉声道,“老夫确实身负盟主遗命,奉命守护镇界碑之主,静待其真正觉醒。”
“说得好听。”林渊闭上了双眼,体内刚刚凝聚的元婴小人猛然睁目,一道无形的魂识之力瞬间发动——观心镜!
他的魂识如亿万根细密的蛛丝,刹那间笼罩了青冥子。
在林渊的感知世界里,青冥子的神魂之外包裹着一层厚重的、名为“平静”的魂光,但当“守护”二字从他口中说出时,这层魂光出现了微不可察的波动,足有零点三息的延迟。
与此同时,林渊“看”到,青冥子藏在宽大袖袍下的右手,其指甲正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深深嵌入了掌心。
一切了然于心。
林渊猛然睁眼,眸中精光爆射,如两道利剑直刺青冥子内心最深处的防线:“你说的,半真半假!你不是在等我觉醒,你是在等我!等我被魂劫彻底碾碎,神魂俱灭,你好顺理成章地接过这无主之碑,去完成你自己的‘补天’大业!”
这番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青冥子脑海中炸响。
他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再也无法维持那仙风道骨的伪装,骇然失声道:“你……你竟能窥探人心?!”
林渊没有回答,而是步步逼近,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青冥子的心脏之上,那元婴期的威压凝聚成一点,死死地锁定着他:“我不仅能窥探你现在的心,更能回溯你过去的念。你若是不想我当着婉儿的面,将你这三十年来每一个虚伪的念头、每一次挣扎的欲望,都一帧一帧地‘演’出来,就自己把东西交出来。”
“再演一遍你的过去……”青冥子喃喃自语,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恐惧。
这种手段,已经超出了术法的范畴,是直指本源的神通!
他知道,自己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长长一声叹息,仿佛泄尽了三十年的执念与坚持。
青冥子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方巴掌大小的玄铁罗盘,罗盘漆黑如墨,盘面之上没有指针,只刻画着一副玄奥的星轨图,其纹路竟与镇界碑上的神纹同出一源。
“此物名为‘北斗引’,乃是上古补天盟七大星器之一。”
青冥子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解脱,“盟主有遗命,唯有凡骨之身,并成功承载镇界碑之人,方可将其启动。我……我本打算,若你渡劫失败,我便以此物为引,继承您的遗志,延续补天一脉……”
林渊一把接过罗盘。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北斗引”的瞬间,他体内的镇界碑轰然一震,一道温润的光华自碑身流转而出,通过他的手臂,涌入罗盘之中。
嗡—— 玄铁罗盘上的星轨图骤然亮起,光芒交织,在半空中投射出一副全新的立体星图。
星图的正中央,一个巨大的漩涡缓缓旋转,周围标注着一行古老的文字——天墟海眼。
“原来如此……”林渊看着这幅图,真正的补天盟秘藏,竟藏在这传说中的‘天墟海眼’之下!”
就在此时,一道焦急的身影从山下疾驰而来,正是冷无涯。
他落地后甚至来不及行礼,便急切地禀报道:“宗主!紧急情报!玄霄门已经倾巢而出,派了足足三名元婴长老,正火速赶往天墟台,看样子是想抢在我们之前,强行开启海眼!”
林渊目光微凝,看似在听着汇报,观心镜的神通却已悄然发动,笼罩了冷无涯的双目。
他敏锐地捕捉到,当冷无涯提及“三名长老”之时,其瞳孔出现了一丝极不正常的、恐惧性的收缩,魂识也在此刻出现了剧烈的紊乱。
他不动声色,反而淡淡反问了一句:“你说三人?可是我刚刚从青冥子口中得知,玄霄门此刻真正出动的,只有两人。多出来的那一个,是谁?”
此言一出,冷无涯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豆大的冷汗瞬间从额角滚落。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林渊的这句话,如同一把钥匙,瞬间引爆了他体内潜藏的禁制。
“是……是玄霄门主在我体内留下的傀心蛊残余……他……他算到您会出关,故意让我传递错误的情报,引您去天墟台自投罗网……”冷无涯抱着头,痛苦地嘶吼道。
“原来如此,将计就计么?”林渊眼中寒光一闪,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在心中成型。
他屈指一弹,一道柔和的灵力打入冷无涯体内,暂时压制了傀心蛊,随即命令道:“很好,现在,你继续‘被控制’,去给你的主子传递一道新的假情报。就说,我云鹤宗力量不足,决定联合其他宗门,将在三日后的夜半子时,强攻海眼。”
三日后,夜。
天墟海眼外围,乱礁林立,黑色的礁石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泽。
海浪拍击着岸边,发出阵阵怒吼。
林渊与柳婉儿二人,早已潜伏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之下,周身被一层“无息散”的粉末笼罩,气息与周围的礁石、海水完美地融为一体。
林渊双目紧闭,镇界碑的推演能力被他催动到了极致,精确地计算着潮汐的涨落、海风的流向,以及玄霄门外围守卫的换岗规律。
子时三刻,万籁俱寂。 两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贴着海面掠来,他们的动作极为专业,显然是精锐中的精锐。
他们落在一处高耸的礁石上,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其中一人低声道:“消息可靠吗?云鹤宗那群乌合之众真会今夜动手?”
另一人冷哼一声:“门主亲自布的局,岂会有假?我们只需在此守株待兔,等他们的人一到,立刻发出信号,届时天罗地网,让他们有来无回!”
就在他们话音刚落的瞬间,一道冰冷的声音仿佛从九幽之下传来,在他们耳边响起。
“等你们,很久了。” 两人骇然回头,却只见下方礁石阴影中,林渊的身影缓缓站起,脸上挂着一抹死神般的微笑。
不好!中计了!
两人反应极快,转身便要遁走。 但林渊只是冷笑着,一掌轻轻拍在脚下的地面上。
轰隆!
刹那间,以他们立足的礁石为中心,方圆百丈之内,数十道预先埋设的符文同时亮起,构成一座巨大的符阵。
墨绿色的毒雾冲天而起,瞬间将整片区域化作一片绝地。
那毒雾正是“蚀灵霉”,无视护体真元,专污修士灵力与神魂。
两名玄霄门暗卫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被毒雾淹没,身形摇摇欲坠。
其中修为稍高的一人,在意识被毒雾彻底侵蚀前的最后一刻,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你……你斗不过门主的!他已炼化三器……劫核……即将归一!” 话音未落,他便一头栽倒,彻底昏死过去。
劫核归一?
林渊一挥手,散去毒雾,将两人禁锢。
他没有理会这两个俘虏,而是缓缓抬头,望向那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幽深海眼,低声自语:“原来,你们玄霄门处心积虑争夺的,从来不是什么宗门霸权,而是……天道本身。”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渊心头猛地一跳。
他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但却源自世界最深处的震颤。
远方的天际线上,似乎有一道凡人肉眼无法看见的裂痕,正在缓缓张开,释放出古老而苍茫的气息。
天墟海眼,仅仅是个开始。真正的大恐怖,似乎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