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途的目光落在操场边的滑梯上，声音轻得像落了层霜：“那时我爸妈感情很好，周末还会带我来这附近的公园放风筝。”
话锋顿了顿，风好像也冷了些。
“后来我爸被人带坏了，天天赌，家里的钱输光了，我妈就要离婚。”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指节泛白。
“我妈带着妹妹走了，从那以后，他就变了，喝醉了就对我打骂，把所有怨气都撒在我身上。
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就不爱说话了。”
他垂了垂眼，避开沈文琅的目光，“只能安安静静地学习，我知道，只有考出去，才能逃离那个家。”
沈文琅的心像被揪了一下，疼得发紧，他伸手将人紧紧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将人揉进骨血里。
他低头看着他，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以后有我保护你，我就是你的靠山，我会爱你、护你，所以别再推开我了，好不好？”
高途浑身一僵，怔怔地抬头看他，他又何尝不想答应呢！何尝不想靠在他怀里。
可理智像根冰冷的线，死死拽着他，他不能太自私，高晴好不容易才治好病，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青春，难道要因为他再陷入危险，甚至再经历一次生死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所有的渴望都被压了下去。
他缓缓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的酸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任由沈文琅的体温裹着自己，心口却像浸在凉水里。
沈文琅见高途始终垂眸沉默，他轻轻扳过高途的肩，让他看着自己，语气里带着难掩的急切：“有些事情你完全可以跟我说，我们曾经那么亲密，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呢？
你告诉我，我爸到底是怎么威胁你的？你告诉我，我都可以去解决。
我是绝对不会让他伤到你的，绝对不会！”
见高途依旧不吭声，沈文琅的声音软了些，伤心的看着他，“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高途的心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荡起了一层一层的涟漪。
他纠结着要不要告诉沈文琅，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狠狠压了下去。
不行！绝对不能说！
他攥紧了衣兜里的手，指节泛白，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只要一想到沈父的威胁，想到高晴刚好转的身体，他就不敢有半分冒险。
这份决心像块巨石压在心头，让他连抬头看沈文琅的勇气都没有，只能任由沉默将自己裹得越来越紧。
高途突然抬起头，唇边轻轻牵起一抹笑容，语气刻意放得轻快：“我在这里也上了初中呢！记得初中门口有一家麻辣烫做的特别好吃，咱们去吃好不好？”
沈文琅闻言一怔，他又在转移话题，那些没说出口的苦衷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宁愿绕开所有问题，也不肯跟自己坦白？难道在他心里，自己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没等沈文琅理清思绪，高途已经向前走去，脚步没带半分犹豫。
沈文琅望着那道略显单薄的背影，终究还是压下心头的涩意，快步跟了上去。
掀开门帘走进麻辣烫店，高途眼底掠过一丝惊奇，店里的陈设竟没怎么变，斑驳的木质桌椅还摆在原来的位置。
只是从前总在店里写作业、缠着老板娘要糖的小孩，如今已经长成了能搭把手的少年，动作麻利地帮着收拾碗筷。
而老板娘头发已白了一半，从前利落的动作，现在慢了很多。
她抬头看了高途一眼，眼神里满是陌生，高途倒也理解，这么多年过去，来这儿吃麻辣烫的学生换了一茬又一茬，自己早不是当年那个背着书包的少年了。
他没上前搭话，他们在选菜台前挑好食材，两人回到座位上，沉默地等着麻辣烫上桌。
热气裹着麻辣香飘过来时，高途看着瓷碗里熟悉的丸子、豆皮，恍惚间像回到了中学时代。
沈文琅先夹了个鱼丸放进嘴里，嚼了嚼，立刻捧场道：“还挺好吃的，我还是第一次吃这麻辣烫呢！”
高途轻轻扬唇一笑，“是啊！你从来不吃这垃圾食品的。记得大学时我给你的饭团，你都扔了，说那是垃圾。”
这话一出口，沈文琅动作顿住，眼神里闪过丝慌乱，连忙道：“那是我不对，对……不起。”
他说着，立刻夹起碗里黄色的玉米面，大口往嘴里送，一边嚼一边含糊地赞叹：“好吃，真的好吃！”
高途急道：“你慢点吃，多烫啊！”
沈文琅抬眼冲他笑，眼里亮着光：“不烫不烫。”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高途愣了一瞬，沈文琅早就变了。
不再是当年那个眼神冷冷、张口就毒舌的少年，他会为了自己尝从前不屑的垃圾食品，会笨拙地用行动道歉。
自己却还拿旧话说事，倒像在刻意戳他的痛处，心里忽然泛起一阵酸涩的暖意。
沈文琅辣得直哈气，鼻尖都泛了红，却还不放下筷子。
高途想起沈文琅是不能吃辣的，他看着沈文琅面前那碗飘满红油、还在冒着热气的麻辣烫，又想起刚才对方辣得直哈气却硬撑着说好吃的模样，心中懊悔不已。
高途盯着碗里沉浮的豆皮，心里像缠了团乱麻。
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沈文琅。
大概是想让他看清两人之间的差距，让他知难而退，可到头来，却连自己也一起困在这份拉扯里。
尤其是看到沈文琅明明不能吃辣却硬撑，明明被推开却还执着靠近的模样，那份刻意营造的不合适，瞬间被愧疚冲得七零八落。
他想要的是让对方放手，可对方的每一次迁就，都像打在他心上的软拳，让他懊悔又无力，连呼吸都带着涩意。
高途看在眼里，转身去柜台拿了两瓶橘子汽水，拧开一瓶递到他手边：“慢慢吃，不着急的。”
沈文琅接过汽水灌了两口，喉间的灼意稍缓，又笑起来：“味道是真的很不错，江沪应该也有吧，你喜欢，咱们以后经常去吃。”
他顿了顿，又问，“你之前怎么不说你喜欢吃这样的东西呢？”
高途的手指攥着冰凉的汽水瓶，指尖泛了白。
他垂下眸子，心底泛起一阵涩意，还会有下次吗？他还能回到江沪吗？
沈钰的警告像根刺扎在心里，沈钰说了绝不允许他再踏回江沪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