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冰得像死人。
苏晚晚的指尖触碰到的瞬间,汗毛都竖了起来。不是冷,是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明明秋日午后还算温热,这人的体温却低得不正常。
她顾不上多想,死死抓住那根救命稻草,借力从河里爬上岸。
浑身湿透。
衣裳紧贴在身上,勾出少女的轮廓,冷风一吹,冻得她牙齿打颤。
还没站稳,耳边就飘来压低的议论声。
“瞧瞧,那不是苏家那赔钱货?”
“跟个男人在河边拉拉扯扯,也不怕人笑话。”
“早不落水晚不落水,偏偏叶先生路过时掉下去,这心眼子……啧啧。”
“想攀高枝想疯了。也不撒泡尿照照,叶先生能看上她?”
那些话像刀子,一刀刀剜在她心口。
苏晚晚的脑子嗡嗡作响。
完了。
她精心设计的“美女落水救英雄”,在这帮人眼里,成了“荡妇勾引读书人”。
她低估了古代的道德枷锁,也高估了自己演技的说服力。
恐慌像潮水涌上来。她能感觉到,那道冷冽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像x光一样,把她从里到外扫描了个遍。
他看穿了。
一定看穿了。
不能坐以待毙。
电光火石间,苏晚晚启动b计划。
她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柔弱地靠向叶孤城,反而猛地松开还攥着他衣袖的手,踉跄后退两步。
她没看任何人,只是低着头,肩膀剧烈颤抖。
没有大哭大闹。
那只会显得心虚。
她跪坐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发出一阵极压抑的、细碎的呜咽。
声音很轻,混在风里几乎听不见,却像钝刀子,一下下磨在人心上。
“爹……娘……”
她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
“女儿不孝……真的活不下去了……”
“他们不给活路……我不想的……真的不想……”
她蜷成一团,单薄的背影在秋风里瑟瑟发抖。
像一只被全世界遗弃的小兽,连哀嚎都不敢大声。
空气安静了几秒。
那些刻薄的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
之前满脸鄙夷的妇人们面面相觑,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忍。
而她身前那道冰冷的视线,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叶孤城依旧站在那里,青衫猎猎,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破天荒地起了一丝波澜。
不再是纯粹的冷漠和审视,而是多了一分探究——像在评估一件超出预料的、有趣的猎物。
苏晚晚不敢抬头,只能凭感觉判断。
成功了。
她把自己从“不知廉耻的荡妇”,扭转成了“走投无路的可怜人”。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虎哥!虎哥!不好了!那小娘们要跟人跑了!”
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连滚带爬从村道那头冲过来,是王大虎的狗腿子,外号“瘦猴”。
他刚才去买酒,远远看见苏晚晚浑身湿透地跟个男人站一起,还以为她要私奔,吓得屁滚尿流跑来报信。
这一嗓子,瞬间打破了河边的微妙氛围。
苏晚晚心又悬了起来。
怕什么来什么。
没等她反应,一道更尖利的女声炸了起来。
“好你个不要脸的小贱蹄子!!”
王婆子像头发疯的老母猪,挥舞着粗壮的胳膊冲过来,身后还跟着一群看热闹的村民。
她一上来,看都不看跪在地上的苏晚晚,直接扬起蒲扇大的巴掌就要扇下去。
苏晚晚吓得本能一缩。
然而那一巴掌没落下来。
一只手,就是之前把她拉出水面的那只,快如闪电地伸出,稳稳抓住了王婆子的手腕。
那手看着修长白皙,力道却大得惊人。
王婆子动弹不得。
“你!”她又惊又怒,看清是谁后气焰矮了三分,但嘴上不饶人,“叶先生?这是俺王家的家事,你一个外人插什么手?!”
她用力想抽回手,纹丝不动。
“这苏晚晚,明天就是俺家大虎的人了!现在她大半夜跟你在河边私会,还弄得一身湿,你让俺王家的脸往哪搁?!”
王婆子索性破罐破摔,嗓门提得更高。
“大伙都来看看啊!伤风败俗啊!还没过门就勾引野男人,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就该浸猪笼!”
她的话极具煽动性。
周围村民立刻窃窃私语,看向苏晚晚和叶孤城的眼神更加不善。
苏晚晚跪在地上,浑身冰冷。
她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审判台上的囚犯,被无数道目光凌迟。
演技,计谋,在王婆子这种纯粹的、不讲道理的恶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完了。
这次真的完了。
她绝望地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向那个挡在身前的男人。
他会怎么做?
撇清关系?
还是嫌麻烦,把她这烫手山芋扔出去?
无论哪一种,她的下场都只有一个。
就在这时——
“浸猪笼?”
叶孤城终于开口了。
声音很轻,却像一盆冰水,浇在喧闹的空气里。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他松开王婆子的手腕。
王婆子一个趔趄,揉着生疼的手,以为他怕了,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叶先生,俺敬你是个读书人,这事你别管,俺们自家丑事自家处理。你赶紧走吧,免得沾上一身骚!”
叶孤城没理她。
他缓缓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像只淋湿小猫一样发抖的苏晚晚。
目光依旧是冷的。
却又似乎带着什么别的东西。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抬手,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
那玉佩温润莹白,雕着繁复的云纹,一看就价值不菲。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弯下腰,将那块玉佩,轻轻放进了苏晚晚冰冷的手心里。
然后直起身,转向已经目瞪口呆的王婆子。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凿在石碑上的字,清晰而冷酷。
“你说,她是你王家的人?”
王婆子下意识点头:“当……当然是!”
叶孤城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没有任何笑意。
“那要看她愿不愿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
“若她不愿,谁敢强娶,便是与我叶孤城为敌。”
话音落地。
全场鸦雀无声。
苏晚晚僵在原地,手心里那块玉佩还带着他的体温,烫得她发懵。
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当众宣布“她是我的人”这种越界的话,而是用更高明的方式——把选择权交还给她,同时用自己的身份和威慑力,为她撑起一把保护伞。
既给了她体面,又没有让舆论更失控。
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王婆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哆嗦半天,硬是不敢再说什么。
周围村民也都低下了头,不敢与叶孤城对视。
叶孤城没再看任何人。
他转身,青衫一甩,径直离开。
只留下那块玉佩,静静躺在苏晚晚掌心。
还有那句话,在秋风里回荡。
“若她不愿,谁敢强娶,便是与我叶孤城为敌。”
苏晚晚低头看着手里的玉佩,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闻到了那块玉佩上传来的气息。
不是书卷墨香。
而是一种极淡的、冷冽的血腥气,被很好地掩盖在温润的玉石之下。
这个男人……
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