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墨香书海,暗藏杀机
那扇门被推开的一瞬间,苏晚晚感觉自己不是走进了书房,而是跌进了一口陈年的深井。
井里没有水。
有的是一种混杂着旧纸张的霉味,上好墨锭的冷香,还有一丝…一丝极淡,却又顽固地钻进她鼻腔的,像是生锈铁器一般的陈旧的血腥味。
这味道,复杂,深沉,像叶孤城那个人。
她赤着脚,踩在冰凉光滑的黑漆地板上,脚心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让她瞬间清醒了些。
她没有立刻迈步。
而是僵在门口,像一个误闯了神明禁地的凡人,贪婪又恐惧地,用眼睛,一寸寸扫过这个她用生命做赌注才换来一窥究竟的房间。
然后,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是书房?
她以为,一个杀手头子的书房,就算不挂着几个人头骨当装饰,也该是阴森森的,墙上挂满各种兵器,地上铺着虎皮,处处透着一股子“老子不好惹”的王八之气。
可眼前的一切,彻底颠覆了她的想象。
这里没有刀光剑影,没有血腥煞气。
只有书。
铺天盖地的,无穷无尽的书。
四面墙壁,从地面到天花板,全都被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占据。深棕色的梨花木书架,在从窗外透进来的,明亮又柔和的午后阳光里,泛着一层温润的,厚重的光泽。
上面密密麻麻地,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
经、史、子、集…
诗、词、歌、赋…
兵法、谋略、农桑、水利、甚至还有一些封面泛黄,看起来像是志怪小说的闲书。
这哪里是什么杀手的书房。
这分明就是一个藏书量惊人的,小型的私人图书馆!
浓郁的墨香,混合着旧书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将她整个人都温柔地包裹。
这是一种能让人心神安宁的味道。
一种属于文人墨客的,清雅又孤高的味道。
跟那个在暗夜里,强势霸道,索求无度,让她夜夜求饶的男人,没有半分相似。
苏晚晚那颗在胸腔里,几乎要爆炸的心脏,在这样一种近乎于“圣洁”的氛围里,竟然奇异地慢慢平复了下来。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
也许…是她想多了?
也许他真的就只是个爱好读书的教书先生?什么“黑楼之主”,什么“阎罗”,都只是她的一场噩梦?
这个念头,只在她脑子里停留了一秒,就被她自己狠狠地掐灭了。
她忘不了,那些被装在麻袋里,半死不活的地痞。
她更忘不了,阿大腰间那块,代表着无上权力和血腥杀戮的玄铁令牌。
这里的一切,都是伪装。
越是显得文雅无害,那层伪装之下,藏着的东西,就越是恐怖。
【叮。检测到宿主消极怠工,任务时限剩余:一炷香。惩罚倒计时开始…】
脑子里,那该死的机械音,冰冷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苏晚晚一个激灵。
她不敢再耽搁,连忙转身,从走廊里拿来了自己那套清洁工具——一块半旧的抹布,和一桶清水。
她必须开始打扫了。
她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进来了,就不能白来。她要借着这个机会,把这里面,仔仔细细地,看个遍。
她决定,从最“安全”的地方开始。
她走到一排摆满了诗词歌赋的书架前,踮起脚,开始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些书架的隔板。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生怕弄出一点多余的声响。
眼睛,却像两台高速运转的扫描仪,飞快地,扫过那些书脊上的名字。
《诗经》、《楚辞》、《乐府诗集》…
李白,杜甫,白居易…
每一本书,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纤尘不染。看得出来,书的主人,经常翻阅它们,并且,爱护有加。
苏晚晚的心,越来越沉。
一个能静下心来,品读这些风花雪月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一个,以杀戮为生的人?
这种巨大的,割裂般的反差,让她感到一种,比直接面对刀锋,还要强烈的,毛骨悚然。
她擦完一排书架,系统的任务进度,只涨了可怜的5%。
她不敢停,又挪向另一边。
这一片,是史书。
《史记》、《汉书》、《后汉书》…一部部厚重得像砖头一样的大部头,整齐地排列着,像一列列沉默的军队,散发着一种,来自历史深处的,厚重而压抑的气息。
苏晚晚伸手,想抽出一本看看。
指尖,刚碰到《史记》那微凉的封皮,她就又触电般地,缩了回来。
她不敢。
她怕,自己会在这上面,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她加快了擦拭的速度,像一个真正的,只想快点干完活下班的清洁工。
她从史书区,挪到诸子百家区。
又从诸子百家区,挪到了那些看起来最无害的,志怪小说区。
《山海经》、《搜神记》、《博物志》…
当她擦到这一片的时候,她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她发现,这一区的书,被翻阅的痕迹,最重。
好几本书的边角,都起了毛边,书页里,还夹着一些,像是用作书签的,晒干的,不知名的叶子。
她甚至,还在一本《南华经》里,看到了一行,用极细的朱砂笔,写下的批注。
字迹,飘逸,灵动,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洒脱。
“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是庄子的句子。
写下这行字的人,似乎对这句话,极为认同。那最后一笔,拉得很长,像一只挣脱了束缚,即将乘风归去的仙鹤。
苏晚晚看着那行字,呆住了。
这字迹…
她见过的。
在她刚嫁过来那几天,为了扮演一个“贤妻”,她曾经,红着脸,磨着墨,看他写过字。
他当时写的,就是这种字体。
温润,平和,带着一股子书卷气。
苏晚晚的心,乱了。
她越来越看不懂这个男人了。
他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
是那个在暗夜里,像凶兽一样,掠夺她一切的暴君?
还是这个,在书页里写下“万物与我为一”的孤高的隐士?
或者…这两者,都是他?
一个能随时,在圣人与恶魔之间,无缝切换的怪物?
【叮。任务进度:95%。】
系统的提示音,像一盆冷水,将她从混乱的思绪里,拉了回来。
她不敢再看,连忙将书合上,塞回原位,继续,埋头擦拭。
接下来,是兵法区。
当苏晚晚挪到这片区域的时候,空气里,那股子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血腥味,似乎,一下子,浓郁了起来。
这里的书架,和其他地方,截然不同。
没有了那种温润的梨花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叫不出名字的,漆黑如墨的木材。
那木头,散发着一种冰冷的,沉郁的气息。
书架上,摆放的书,也少了很多。
但每一本,都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孙子兵法》、《吴子兵法》、《六韬》、《司马法》…
每一本书的封皮上,都带着一种,陈年的,暗沉的色泽。
苏晚晚的呼吸,不自觉地,屏住了。
她壮着胆子,伸出手,从书架上抽出了那本最薄的《孙子兵法》。
书,很沉。
入手,是一种冰凉的,仿佛能穿透皮肤,直达骨髓的寒意。
她翻开书页。
一股子更加浓烈的,混杂着墨香和血腥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书页,是上好的宣纸。
但上面,却布满了用鲜红的朱砂,写下的密密麻麻的批注。
那些字,和她刚刚在《南华经》里看到的,截然不同。
如果说之前的字,是飘逸的仙鹤。
那现在的字,就是出鞘的利剑!
每一笔,都锋利如刀!
每一个转折,都充满了杀伐决断的冷酷与决绝!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
在这句话旁边,有一行批注:
“示弱,非怯,乃诱敌之饵。一击必杀,方为上策。”
短短十二个字,字字,都透着一股子,能将人骨头都冻裂的寒气。
苏一击必杀…
苏晚晚的手,开始抖。
她继续,往下翻。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旁边的批注,更加简单,也更加,触目惊心。
“风,可杀人无形。”
“林,可伏尸百万。”
“火,可焚尽一切。”
“山,是绝境,亦是,墓地。”
苏晚晚的眼睛,越睁越大。
她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变得惨白。
她仿佛能看到,那个男人,就在某个深夜,坐在这间书房里,就着一盏孤灯,用那支沾满了朱砂的笔,在书页上,写下这些,充满了血与火的,冰冷的文字。
他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是和他白天一样,温润如玉?
还是…
苏晚晚不敢再想下去。
她“啪”的一声,猛地合上了那本书。
发出的声响,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吓得,差点把手里的书扔出去。
她慌乱地,将书塞回书架,像是甩掉了一个,滚烫的烙铁。
【叮。任务进度:98%。】
系统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像是催命的符咒。
还差百分之二。
苏晚晚抬起头,目光,落在了房间正中央,那张宽大的书案上。
那里,还没打扫。
她咬着牙,挪了过去。
书案,和书架一样,也是用那种漆黑的,不知名的木材打造的。
案面,宽大平整,光可鉴人。
上面,东西不多。
笔,墨,纸,砚。
一套最简单的文房四宝。
但每一样,都透着一种低调的奢华。
笔是紫毫,笔杆是温润的白玉。
墨是顶级的徽墨,上面还刻着“龙香”二字。
纸是澄心堂纸,白皙,细腻,价值千金。
苏晚晚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方砚台上。
那是一方通体漆黑,没有任何雕饰的,长方形的砚台。
看起来平平无奇。
但当苏晚晚拿起抹布,准备擦拭它的时候,她的手顿住了。
她对玉石没什么研究。
但她也看得出来,这方砚台的材质,非同一般。
那是一种比黑夜还要深沉的,纯粹的黑。
在阳光下,非但不反光,反而像一个能吸收所有光线的,小小的黑洞。
触手,冰凉刺骨。
那是一种仿佛能将人灵魂都冻结的,死寂的冰凉。
苏晚晚的心,没来由地一阵狂跳。
她总觉得,这方砚台,她好像,在哪里见过…或者说,听说过。
她想不起来。
她也不敢多想。
她飞快地,用抹布,擦拭着砚台的表面。
就在这时。
她的手,碰到了砚台旁边,压着的一叠纸。
那几张纸,被一方小小的,雕刻着螭龙纹的玉镇纸,压着。
最上面的一张,只露出了一个角。
上面,似乎写着字。
苏晚晚的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地,掀开了那方玉镇纸。
那一叠纸,暴露在了她的视线里。
然后,她的瞳孔,在瞬间,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那上面,写的不是诗词,也不是文章。
那上面,只有一个字。
一个用最浓的墨,写满了整张纸的,鲜血淋漓的字。
——杀!
整整一张澄心堂纸,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密密麻麻全都是这个字!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写出来的。
笔锋,凌厉,狂乱,充满了无法遏制的,暴戾与疯狂!
有的字,力透纸背,墨迹几乎要将纸张划破。
有的字,墨色淋漓,像一滩滩凝固的,黑色的血。
苏晚晚看得,头皮发麻。
她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子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杀意,从那张薄薄的纸上,蒸腾而起,像无数只,看不见的手,死死地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连忙,翻开第二张。
还是“杀”。
第三张。
依旧是“杀”!
她一张一张地翻下去。
每一张纸上,都是同一个字。
只是那字迹,在不停地,变化着。
从一开始的,狂乱暴戾。
到中间的,渐渐收敛,锋利。
再到最后的,那几个字。
笔画,已经变得,极其简单,洗练。
但那股子内敛的,仿佛能刺穿一切的杀意,却比之前,浓烈了,百倍,千倍!
那已经不是字了。
那是剑。
是淬了剧毒的,一击必杀的,绝世凶剑!
苏晚晚的手,抖得已经快要拿不住那几张纸。
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一个正常人,怎么会,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地写这个字?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状态?
这已经不是偏执了。
这是…病态。
一种以杀戮为信仰的,无可救药的病态!
她慌乱地,想要将那叠纸,重新压好。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在了最下面那张纸的背面。
那张纸,大概是垫在最下面的,被上面的墨迹,浸透了。
背面的字,看得不是很清楚。
但苏晚晚还是,辨认了出来。
那不是“杀”字。
那是两个字。
两个让她如遭雷击,浑身血液,都在瞬间凝固的字。
——晚晚。
她的名字。
被他用那种,写下了无数个“杀”字的笔,用那种带着无尽杀伐之气的墨,写在了这张纸的背面。
那两个字,写得很轻,很柔。
和正面那狂暴的“杀”字,形成了一种诡异到,令人发指的对比。
像是在一片尸山血海里,小心翼翼地,开出了一朵纯白的,脆弱的小花。
苏晚晚的脑子,“轰”的一声炸了。
一股子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恐惧,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整个人,都彻底淹没了。
她终于明白,书房里那股子挥之不去的,陈旧的血腥味,是从哪里来的了。
不是兵器。
不是尸体。
是墨。
是那方由不知名黑玉打造的诡异的砚台。
是这方砚台里,研磨出的墨汁!
她想起了一个,很久以前,在某个话本子里看到过的,关于“黑楼”的传说。
传说,“黑楼”之主“阎罗”,有一方由天外陨铁打造的“血砚”。
杀人之后,他会用那方砚台,接取死者心头,最热的一滴血。
以血研墨。
日积月累,那墨,便带上了尸山血海的,无尽杀意。
用此墨写出的字,可杀人于无形。
传说…
原来,不是传说。
苏晚晚“哐当”一声,手里的抹布,掉在了地上。
她踉跄着,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直到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冰冷的书架上,才停了下来。
她抱着自己的手臂,身体筛糠一样地,抖个不停。
她看着那张书案。
看着那方,在阳光下,依旧漆黑如深渊的砚台。
看着那叠,写满了“杀”字和她名字的催命符。
她觉得自己不是在打扫一个书房。
她是在打扫一座坟墓。
一座用无数人的鲜血和生命堆砌起来的,优雅而华丽的坟墓。
而她苏晚晚。
就是这座坟墓里,最新的,也是最漂亮的,那件陪葬品。
【叮。任务进度:99%。】
那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像一根针,狠狠扎进她濒临崩溃的神经。
还差,百分之一…
苏晚晚抬起头,那双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显得有些涣散的眼睛里,映出了系统给出的那副半透明的三维地图。
地图上,只剩下最后一个,血红色的斑点。
在整个书房的,最高处。
那个,她踮起脚,也根本够不到的,最高的书架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