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还在震。
林蔚然低头看着掌心那部老旧翻盖机，屏幕亮着，未读短信的提示闪个不停。她手指发僵，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顾明远站在她旁边，目光从周慕云身上移开，落在她手里的手机上。
“打开它。”他说。
林蔚然没动。她知道这可能是个陷阱。可手机震动的节奏太真实，像是有生命在敲击她的皮肤。她咬了下嘴唇，把手机贴得更近了些。
屏幕需要指纹解锁。她试了试自己的拇指，没反应。又试着按父亲生前常用的那只手——左手。还是不行。
“尸体冻得太久。”她说，“传感器失效了。”
顾明远看了眼棺材里那具已经看不出原貌的遗体，又看向林蔚然，“试试我的。”
他伸出手，指尖碰到屏幕边缘。系统顿了一下，随即自动识别，锁屏解除。
短信弹了出来。
【蔚然，如果看到这条，说明顾明远是0725号样本的完美载体。】
林蔚然猛地抬头，看向顾明远。他的脸没有任何变化，但呼吸明显慢了一拍。
手机继续加载内容。一张地图跳出来，标记着十几个红点，连成一条贯穿南北的路线。起点是北方小城，终点落在江城郊区。
那是顾明远从小到大的户籍迁移轨迹。
每一个点，都对应一次污染事件爆发的时间和地点。
“这不是巧合。”林蔚然声音压得很低，“你住过的地方，全被监测过。”
顾明远盯着地图，一句话没说。他记得那些年父亲调职频繁，每次搬家都说是为了工作。但他从没想过，这些地方后来都成了环保案的重点区域。
机械录音突然响起。
【检测记录：北岭市，1998年3月14日，空气中苯系物超标七倍，居民出现持续性头晕症状。目标居住地半径五百米内。】
声音停顿一秒，接着播放下一条。
【临河镇，2003年9月6日，地下水铅含量异常，儿童血铅值普遍偏高。目标就读小学位于污染核心区。】
再下一条。
【南川区，2009年12月21日，工业废料非法倾倒，周边土壤多环芳烃严重超标。目标家庭住宅距离事发地三百米。】
一条接一条，时间精确到日，位置精确到街道。
林蔚然迅速调出摄像机里的资料回放。她把之前调查过的污染报告逐一对比，发现所有标注地点的排污时间，与顾明远在当地生活的周期完全重合。
“他们不是在追踪污染。”她忽然明白了，“他们在用你做标记。”
顾明远闭了下眼。他想起小时候总爱生病，医生说是体质弱。他也记得父亲出事后，有人来家里问话，检查了他的血液样本，说是配合调查。
原来那不是调查。
是采集。
周慕云一直站在三具棺材中间，嘴角挂着笑。直到最后一段录音结束，他才开口：“你们终于懂了。”
林蔚然转头看他，“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他的？”
“从他出生那天。”周慕云说，“基因序列匹配成功的那一刻，我们就知道，他是唯一能承载m-0725信号的人。你父亲当年发现了这个项目，所以必须消失。你母亲接入系统，是为了维持编码稳定。而他……”他看向顾明远，“他是钥匙。”
顾明远睁开眼，声音很稳，“所以你们让我活下来，就是为了今天？”
“不。”周慕云摇头，“我们让你活下来，是因为你本来就不该死。你的每一次迁徙，每一次暴露在污染物中，都是在强化身体对毒素的适应性。二十年，我们在等一个完美的宿主。现在，他站在这里。”
林蔚然后退半步，把手机紧紧攥在手里。她看着顾明远，又看看地上昏迷的母亲，脑子里闪过无数片段——父亲留下的笔记、夏岚藏起来的卷宗、张立逃出疗养院时说的话……
一切都有了答案。
但她不能接受。
“你没有权力决定谁该活着，谁该被利用。”她说。
“权力？”周慕云笑了，“我从来不在乎权力。我在乎的是结果。这个世界不会因为几篇报道改变，也不会因为几个警察破案就变干净。只有控制源头，才能重新定义规则。”
他举起手中的遥控器，拇指悬在按钮上方。
“刚才的选择游戏，只是测试人性。现在，我要启动真正的程序。”
顾明远一步跨前，挡在林蔚然前面，“如果你按下那个键，国际刑警已经接近，你会被困在这艘潜艇里。”
“我知道。”周慕云点头，“但他们救不了你们。因为这艘船的设计，就是为了沉没时带走所有证据。包括你们。”
他按下按钮。
整艘潜艇剧烈震动。金属地板发出刺耳的撕裂声，底部多个阀门同时开启，海水如高压水枪般喷射进来。水流迅速漫过脚面，带着冰冷的冲击力将人往后推。
林蔚然抱着母亲，差点摔倒。顾明远立刻转身，一把抓住头顶的管道支架，顺势将她拉到身边。他解下警服腰带，快速绑住三人手腕，防止被冲散。
“抓紧！”他对林蔚然喊。
倾斜开始了。原本水平的舱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一侧下沉。桌椅、棺材、设备全都滑动起来，撞向墙壁。远处的倒计时屏幕在晃动中碎裂，数字定格在17:08。
周慕云站在逐渐倾斜的高台上，身影随着灯光晃动。他没有逃，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他们被水流裹挟着，一步步滑向主舱尽头。
那里，三根鱼雷发射管的入口赫然敞开。幽深的金属通道像竖井一样直插海底，内部漆黑一片，只有一层微弱的应急灯带勾勒出轮廓。
水流加速。
林蔚然单手举起摄像机，镜头朝前照明。光束照进发射管内部，能看到内壁布满刻痕，像是有人用指甲划出来的数字和符号。最清晰的一组写着：0725-1。
“那是编号。”她喊。
顾明远用力抵住墙面，试图减缓下滑速度。他的左手指节撞到了警号牌，发出一声脆响。金属撞击声在空旷的舱体内回荡。
水流越来越急。
母女俩的身体已经开始滑动。顾明远手臂青筋暴起，死死扣住支架。他的鞋底在金属地上刮出两道深痕。
林蔚然腾出一只手，把摄像机夹在臂弯里，另一只手反握住顾明远的手腕。她的肩膀撞上了墙角，一阵钝痛传来，但她没松手。
前方，鱼雷管的入口越来越大。
黑暗从里面涌出。
他们的身体一点点失去支撑。
顾明远最后看了眼周慕云的方向。那人还站着，身影被火光映在墙上，像一座崩塌前的雕像。
然后，他松开了手。
三人顺着倾斜的地面，朝着鱼雷发射管滑去。
林蔚然在滑落中回头，看见海水正淹没那部老式手机。屏幕最后闪了一下，地图上的红线突然全部点亮，连成一个完整的闭环。
光束照在她的脸上，一闪而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