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穿过江心隧道时,林蔚然把防水袋从包里取出来,指尖蹭过摄像机内存卡的边缘。车窗映出她眼底的血丝,但她没闭眼。车子刚停在小区门口,她就推门下车,钥匙插进楼道门锁时手还在抖,不是因为怕,而是压不住的急。
家里灯亮着,是夏岚派人来换过灯泡。她没开大灯,只拧亮书桌上的台灯,屏幕亮起,输入密码的手指稳了下来。加密文档打开,手术室录像、药瓶碎片照片、陈志恒的履历表、张立给的数据截图,一页页铺开。她一条条标注时间线,三起“突发心衰”死亡病例,间隔三年,主刀医生都是陈志恒,而每次术后三天内,海东集团旗下公司都有资金转入其私人账户。
她敲下标题:《谁在替死亡签字?——从一块腕表揭开的二十年医疗暗网》。文章不点名,不指控,只列事实。她写三年前陈建国尸检报告里的定制腕表,写医院人事系统中被隐藏的任职记录,写药剂标签被撕去的瞬间。最后一段她删了三次,最终留下一句:“当一个人能决定另一个人是否该醒过来,那他手里握的就不是针管,而是生死簿。”
发布前她停顿两秒,点击“保存草稿”,转头连上独立媒体平台,用备用账号上传精简版,附上二维码链接原始视频备份。手机震动,一条短信弹出:“‘代价’开始了。”她没回,只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等。
五分钟后,电视台民生频道官方微博转发文章,标题改成《我们为何不敢问一句“为什么”?》。评论区炸开,热搜第三,阅读量开始跳升。
第二天清晨,她坐在编辑部工位,电脑开着直播数据面板。文章阅读量破亿,转发超百万。她正准备起草第二篇专栏,快递员敲了门,递来一个牛皮纸袋,没有寄件人信息。
她当着两名同事的面拆开。一张高清照片滑出来:某厅级官员与周慕云站在游艇甲板上碰杯,背景是夜色中的境外赌场,时间戳显示三年前。背面一行打印字:“你说的真相,只是冰山一角。”
她没说话,把照片放进证物袋,立刻启动区块链存证程序,上传至国际可信时间戳平台。全程录屏,备份三份。做完这些,她打开新文档,写下第二篇专栏标题:《新闻人的代价》。
“有人送我证据,也有人想让我闭嘴。”她写道,“但只要第一篇能发出,我就不是一个人在写。”
她没提照片,也没提威胁。她写父亲失踪那天,天气预报说有雨,但他坚持出门,说采访不能等。她写自己回家时,桌上那杯茶还冒着热气,烟灰缸里有半截未燃尽的烟。她写那个晚上,母亲抱着她,一句话没说,直到天亮。
文章发出去半小时,评论区出现大量水军账号,刷着“记者泄私愤”“煽动对立”“别拿过去说事”。她截图,转发到内部群,附言:“标记Ip,交法务备案。”
下午三点,法院工作人员走进电视台大厅,手里拿着文件袋。前台叫她名字时,整个办公室安静下来。
她走过去,签收传票。原告是李德康,身份写着“原矿难调查案目击证人”。诉讼理由:名誉侵权,索赔八百万。她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代理律师的名字,冷笑一声。
回到工位,她拍照上传社交平台,配文:“欢迎来到‘真相法庭’。原告若敢出庭,我愿当庭播放父亲原始采访录音。”
消息发出十分钟,夏岚出现在她身后,轻轻放下一杯咖啡。“这人当年翻供,才让你父亲背了黑锅。”她声音压得很低,“周慕云的人,一直埋着。”
林蔚然点头,关掉传票扫描件,打开新文档。标题栏打了几个字又删掉,最后定下:“被抹去的名字”。
她开始整理父亲当年的采访笔记复印件,一页页扫描。其中有几页被水浸过,字迹模糊,但还能辨认出“数据造假”“掩盖超标”“上级施压”几个词。她把这些插入专栏预告图,配上一句话:“他们以为沉默就是消失,但我们记得。”
傍晚,她接到技术组电话:“原始视频备份已同步至三个海外节点,无法单方面删除。”她说了声“好”,挂断。
办公室灯一盏盏熄了,只剩她这一片还亮着。她打开邮箱,收到匿名邮件,附件是一段音频,发件人未知。她没急着点开,先把所有证据打包,存入保险柜级别的离线硬盘。
夏岚走过来,看了眼她屏幕。“下周深度调查部成立,台长同意你牵头。”
“条件?”
“收敛一点。”
她笑了下,“我说了不算。”
夏岚转身要走,又停下,“李德康明天会开记者会,声称你伪造证据。”
“让他开。”她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行,“我会准备好录音。”
夜深了,她合上笔记本,没走。从抽屉里取出父亲留下的旧皮夹,翻开,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记者证,编号073。她把它放在桌角,正对着电脑屏幕。
第二天一早,她更新专栏。第三篇预告放出:“下周五,我们将讲述第一位因说真话而消失的人——林振国。”
网页浏览量持续攀升。后台提示音不断响起,新留言、新转发、新支持者加入。她打开直播准备脚本,写下第一句:“今天,我们不讲阴谋,只讲一个人的名字。”
手机响了,是顾明远。她看了眼号码,没接。屏幕亮着,来电持续震动,桌上的水杯微微颤动。
她低头继续改稿,笔尖在纸上划出清晰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