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着焦味灌进通风井，林蔚然把顾明远半扶半拖到货轮前舱的应急控制台旁。他靠着金属柜坐下来，军装肩口的裂痕渗着暗红，呼吸压得低，像怕惊动什么。她没说话，从帆布包里取出那支钢笔，又从他衣领内抽出警号牌。
笔身的划痕对上金属牌的裂缝，轻轻一推，咔一声咬合。
她屏住气，用笔帽在凹槽处来回摩擦。一点火花跳起，接着一道极细的红光从接缝中渗出，在控制台表面投下数字：ANt-0725。
“密钥。”顾明远靠在柜边，声音哑，“现在只能试一次。”
林蔚然点头，把笔和警号牌固定在控制台接口槽里。她打开随身硬盘，接上改装过的读取器，屏幕亮起，提示输入频率代码。备用电源指示灯开始闪烁，红光三秒一跳。
“还有八分钟。”她说。
顾明远抬手，从战术腰带上卸下信号发生器，指尖在旋钮上缓慢调整。他闭了会眼，像是在回忆什么，然后输入一段频段——二十年前警方内部通讯的加密波段。设备嗡鸣一声，屏幕跳出验证框。
她输入ANt-0725。
系统加载缓慢，进度条卡在百分之三十，突然剧烈抖动。林蔚然迅速调出后台日志，发现数据流被多重加密锁死，主程序拒绝响应。
“不是文件问题。”她盯着波形图，“是激活条件不够。需要共振频率匹配。”
顾明远睁开眼：“你父亲当年怎么破译防空洞密码的？”
“摩斯节奏。”她立刻反应过来，拿起钢笔，在读取器边缘轻轻敲击。短长、短短长、长长长——三组节拍重复三次。那是他们家老房子门铃的响法，也是父亲每次回家前的习惯动作。
屏幕一闪，进度条继续推进。
七分钟。
三维投影模块启动，空气中浮现出模糊的球形轮廓，节点零星闪烁，但分布混乱，无法辨识规律。林蔚然放大江城区域，发现一个标记频繁跳动，轨迹与父亲最后一次调查路线完全重合。
她点开语音识别层，对着系统说：“1998.7.25。”
画面猛地稳定，全球地图瞬间展开，数百个红点连接成网，覆盖七大洲。污染源、运输链、资金流向层层叠加，最终聚焦于江城郊区一处坐标——顾明远父亲墓园。
紧接着，一道人影浮现。
全息影像里的男人穿着旧式夹克，面容清瘦，眼神沉静。林蔚然的手指僵在半空。
“蔚然。”影像开口，声音平稳，“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终止程序’已被唤醒。真正的证据不在数据库，也不在实验室，而在顾明远父亲墓地。那里埋着他最后交出的东西——能关闭整个网络的物理密钥。”
她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
影像继续：“不要相信任何官方渠道。台长已经被收编。夏岚手上那份卷宗，只是诱饵。记住，真相不是查出来的，是有人用命藏好的。”
画面渐暗。
林蔚然站在原地，指尖微微发颤。她低头看着那支笔，还插在读取器里，温度微烫。
顾明远靠在柜边，脸色比刚才更白。他没看她，只低声问：“我父亲……到底知道什么？”
“他知道怎么让它停下来。”她说，“可他也知道，一旦启动，就会有人死。”
舱外传来异响。
不是脚步，也不是金属碰撞。是重物坠海的声音，闷而深，像是从船尾直接落水。两人同时抬头。
林蔚然拔下读取器，快步走向舰桥监控台。主屏幕黑着，只剩角落的声呐还在运行。她调出回放，时间戳显示两分钟前，舰尾区域出现短暂热源移动，随后一个物体垂直下沉，轨迹持续三十秒后消失。
她放大最后一帧图像。
模糊的画面里，一个救生圈漂在水面，绳索捆着一个人形轮廓。那人穿着西装外套，领带歪斜，脸上盖着半片烧焦的文件纸。尽管五官不清，但她一眼认出那枚别在胸口的银色台徽。
是台长。
她手指一顿，立即切换通讯频道。几秒后，潜水员的声音接入：“报告，已定位下沉物体，初步确认为男性尸体，年龄六十左右，身上绑有防水袋，内有U盘一枚。”
顾明远接过手环，快速输入指令，向国际刑警总部发送打捞请求，并附上尸体特征编码。他挂断后，转头看她：“他不该出现在这艘船上。”
“但他来了。”林蔚然声音冷下来，“而且被人带到这里，亲手扔进海里。”
“灭口。”他说，“不是临时起意。是计划的一部分。台长参与过三次内部审计，每次都停在同一个环节——环保案原始档案的调阅权限。”
她忽然想起什么，翻出笔记本，抽出那张从替身腕表背面复制的标签。1998.7.25 污染源首报员纪念款。十块表，七具尸体，三块未现。
台长没有戴过这样的表。
可他知道谁戴过。
“周慕云不需要亲自来。”她慢慢合上本子，“他只要让该死的人死在该死的地方，就能让所有线索看起来自然终结。”
顾明远撑着柜子站起来，腿还在抖，但站稳了。他看向窗外，远处海面平静，那艘无旗货轮已经掉头，正缓缓驶离。
“墓地不会自己开口。”他说，“我们得回去。”
“回去之前，先确认一件事。”她走到控制台前，插入从尸体旁回收的U盘。设备读取片刻，弹出一个加密文件夹，标题是“海东计划·终端协议”。
密码输入框跳出。
她试了ANt-0725，错误。
试了，错误。
试了父亲的名字拼音，错误。
最后，她输入“林秀芬”。
系统顿了一下，解锁成功。
文件展开，是一段视频记录。画面中，台长坐在办公室，对面站着一个穿风衣的男人，背影熟悉。他们交谈不到三十秒，台长点头，对方递过一个信封。镜头拉近，信封一角露出半行字：**执行日期：即刻；目标：清除所有活体载体。**
林蔚然关掉视频，把U盘拔下，塞进胸前口袋。
“他们已经开始清理替身了。”她说，“下一个就是我们。”
顾明远望着舷窗外渐远的航线，声音很轻：“可我们还没进墓地。”
她转身走向舱门，脚步坚定。
“那就让他们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