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位客官,话说深冬时节难得遇上这么个艳阳天。
斜阳暖暖地洒下来,穿过落得只剩残枝败叶的树林,把山道铺得亮堂堂的。
就听“哒哒、哒哒”的声响,一头小毛驴悠哉悠哉地晃过来。
驴背上歪躺着个身影,头戴斗笠,裹着件半旧的灰白棉袍,正耷拉着脑袋打盹,好不惬意。
忽然间,树林深处影影绰绰,“呼啦啦”窜出六道汉子!
个个都是膀大腰圆的模样,穿粗布短打,腰缠粗布带,一看就不是善茬。
中间领头的那位,顶着顶油光锃亮的狗皮帽子,腰间挂着柄锈迹斑斑的钢刀,三角眼瞪得溜圆,凶气十足。
其余五个也没闲着,俩攥着磨得发亮的弯刀,俩提着沉甸甸的斧头,还有一个扛着铁箍粗木棍,架势摆得足足的。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狗皮帽子扯着嗓子喊得震天响,六人立刻围成个圈,把小毛驴和驴背上的人堵得严严实实,眼神死死盯着驴身两侧鼓囊囊的包袱,恨不能立刻抢过来。
小毛驴倒是乖觉,立马停了脚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可驴背上的那位,跟没听见似的,依旧歪躺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狗皮帽子等得不耐烦了,脚一跺,正想挥手让手下冲上去,驴背上的人才慢悠悠打了个哈欠,微微抬起了头。
斗笠檐下露出张脸
——竟是位年近六旬的老者,额头眼角刻着深深的风霜纹,粗厚的眉毛半灰半白,几根还格外张扬地翘着,胡须也是灰白浓密,虽有些凌乱,却透着股江湖老客的硬朗。
最奇的是他那双眼睛,虽不复少年清亮,却像深潭般沉静,此刻微微眯起,掠过一丝灵动的锐利,扫了那六个山匪一眼,心里早有了数:
无非是附近山里的毛贼,靠打家劫舍混日子的宵小之辈,压根不值当放在心上。
老者伸了伸懒腰,身形不算魁梧,可肩背挺得笔直,自带一股傲然之气。
他摸出腰间挂着的木质酒葫芦,拔开塞子“咕咚”灌了一口,指节分明的掌心泛着薄茧
——那是常年握兵器磨出来的痕迹。
“他奶奶的!你这老东西是傻子不成?还在这儿喝酒!”
一个山匪急了,扯着嗓子嚷嚷。
“听见没有老头!留下买路财,不然卸了你胳膊!”
另一个也跟着喊,
“莫非是耳背听不见?”
老者不怒反笑,慢悠悠开口:
“我不是你奶奶,倒是能当你爷爷!
你爷爷我没什么买路财,倒是有驴粪蛋子,你要不要?”
“嘿!反了你了!”
狗皮帽子被噎得火冒三丈,
“我看你是活腻歪了!上!”
六个山匪立刻抡起刀斧木棍,嗷嗷叫着朝老者扑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老者身形一晃,竟轻飘飘腾空而起,顺带抬手拍了拍小毛驴的脑袋。
那毛驴也机灵,“嘶”地叫了一声,四蹄蹬地,噌地就跳出了包围圈。
与此同时,老者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手腕一抖,剑光闪闪如银蛇出洞,又似游龙戏水,快得让人看不清招式。
那六个山匪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哎哟”几声,各自手腕被剑尖轻轻一点,疼得钻心,手里的兵器“哐当哐当”全掉在了地上。
六人面面相觑,脸上血色尽失
——这老头是个高手!惹不起啊!
狗皮帽子强压着心头的恐惧,还想喊手下再冲,就见银光一闪,软剑已然抵在了他的脖颈上,冰凉的剑锋贴着皮肤。
吓得他瞬间冷汗直流,双腿一软差点跪下,连动都不敢动了。
“就会耍嘴皮子,没本事也没胆子,也配当山匪?”
老者轻哼一声,手腕一收,软剑“唰”地缩回鞘中。
在他眼里,这些小毛贼连让他出重手的资格都没有。
老者瞥都没再瞥六人一眼,转身牵过小毛驴,纵身跳上驴背。
依旧是那副悠哉模样,小毛驴“哒哒、哒哒”地从吓傻的山匪面前走过,渐渐远去。
谁料想,头顶的大树上,枝叶丛中藏着一双明亮的眼睛!
那双眼紧紧盯着老者的背影,满是敬佩与羡慕,恨不得立刻学上两招。
等老者走远,一个看着还算机灵的山匪凑到狗皮帽子跟前,小心翼翼地说:
“二哥,咱今儿运气差,遇上硬茬了。那包袱看着也不沉,估计没多少油水。
要不咱回苍鹰寨,喝几壶酒,找翠丫头唱段曲儿,放松放松?”
“三水你这没出息的!啥都没捞着,就想着喝酒找女人!”
狗皮帽子先骂了一句,才长长舒了口气。
叫三水的山匪缩了缩脖子,嬉皮笑脸地赔罪:
“是是是,二哥骂得对!这天气冷得刺骨,我就是想回寨里暖和暖和。”
“还叫我二哥?我看这二哥快当不成了!”
狗皮帽子一边忍着疼捡弯刀,一边嘟囔,
“自从大哥救了那个傻大个子,天天给他好吃好喝,还让翠丫头伺候,把他当亲弟弟似的。”
“那傻大个胳膊腿都断了,就是个光吃不干的废物,真不知道大哥看中他啥了。”
三水谄媚地笑,“莫不是瞧他以前有把子力气?”
“肯定是他克我们!不然咱能这么倒霉?”
狗皮帽子气呼呼地,
“走!回寨跟大哥说,今儿踩了狗屎运,明天再出来碰运气,搞票大的!”
其余五人连忙应和:
“是是是,二哥说得对!”六人哼哼唧唧地捡了兵器,钻进树林,往苍鹰寨的方向去了。
直到山匪们彻底消失,大树上才滑下一个小小的身影。那孩子顶着顶花灰色毡帽,穿件磨得发亮的蓝灰色棉服,厚靴子上沾着泥点,看着也就六七岁的样子。
小脸上虽沾着污渍,看不清五官,可一双眼睛亮得像寒夜里的星光,熠熠生辉。
他跑到老者刚才站过的地方,捡起一根树枝,学着老者抽剑的模样,挺胸抬头比划了几下。
过了瘾才急急忙忙沿着山道追去,看样子他是想跟上那位骑驴的剑客。
再说那老者,此刻虽依旧歪在驴背上,却没再打盹。
他从怀里摸出一幅画像,画像上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老者凝视着画像,声音低沉地喃喃自语:“依依,你和孩子到底在哪儿啊?”
整整十年了!
他走遍了四国大地,从北齐到南唐,从东越到西梁,四处打听,到处询问,却连半点音讯都没有。
焦灼、难过、绝望、麻木,轮番啃噬着他的心,他甚至快要记不清儿子长什么模样了。
山道蜿蜒如青蛇,小毛驴驮着老者,一步步从碎石嶙峋的窄径走进林间小道。
道旁枯树枝桠交错,静得只剩驴蹄声。
等穿出树林,眼前豁然开朗
——小道尽头连着一条青石板大道,路面被车马磨得光滑,映着西天最后一抹残霞,泛着暖融融的光。
老者捋了捋灰白胡须,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渐渐沉下,天色暗了几分,远处隐约传来几声犬吠。
小毛驴又走了半里地,前方忽然亮起一片灯火,长芦镇的轮廓在暮色中越来越清晰。
老者心里一松:
出了这长芦镇,就踏出北齐七州的地界了!
镇口的酒旗虽旧,却被风卷得“呼呼”响。
街口有个小摊,热气腾腾的,氤氲的白气里飘着肉香,给这寒冬的夜晚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摊主见老者过来,咧嘴一笑,嗓门洪亮地招徕:
“老人家,天儿冷,来碗羊肉汤暖暖身子呗!”
老者跳下驴背,任由小毛驴在旁边啃食枯草,找了个小桌子坐下,对摊主说:
“来两碗羊肉汤,两张煎饼,多放些辣椒粉。”
“好嘞!”
摊主应得干脆,从大锅里舀出两碗乳白色的羊肉汤,各撒了一大勺辣椒粉。
又从铁鏊子上揭下两张金黄酥脆的热煎饼,手脚麻利地端了过来。
老者看着汤面上飘着的红辣椒,顿时胃口大开,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忍不住赞道:
“好汤!香得醇厚,辣得够劲,绝了!”
他拿起煎饼,正准备咬下去,目光忽然一顿,转向不远处孤零零站着的那个小男孩。
老者心里犯了嘀咕: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独自一人在这儿流浪?
这孩子是谁?
老者会不会出手相助?
苍鹰寨里的傻大个子又是什么来头?
咱们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