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在昏暗中翻涌，像无数只灰色的手掌拍打着破败的窗棂。老周猛地按住身边的小飞，后者刚要起身，就被头顶传来的“咔嚓”声钉在原地。那是梁木断裂的脆响，混着某种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像有人用生锈的铁锯在锯着寺庙的骨头。
“别动！”老周的声音嘶哑，冷汗顺着额角滑进眼角，刺痛感让他瞬间清醒。破庙的屋顶早已千疮百孔，此刻更是摇摇欲坠，几缕惨淡的月光从裂缝中漏下来，照亮了满地的碎瓦和倒伏的神像。神像的头颅滚落在老王脚边，那张原本慈眉善目的脸被不知什么东西烧得焦黑，眼窝深陷，像两个漆黑的洞，正“盯着”他们看。
老王喉结滚动，伸手想去踢开那头颅，却被林野一把拉住。“别碰！”林野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指着神像头颅的脖颈处，那里缠绕着一圈发黑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深埋在墙角的泥土里，此刻正随着屋顶的晃动，发出“哗啦啦”的金属摩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拖拽。
“这破庙怎么突然就塌了？”小飞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的手按在地面上，却感觉掌心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他猛地缩回手，借着月光一看，掌心不知何时起了一片红斑，像被烙铁烫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蔓延。
“不好！”老周低喝一声，他突然想起进村时听到的传闻。这座山神庙十年前被一场大火烧毁，据说当时庙里的住持和三个香客葬身火海，自此之后，凡是踏入破庙的人，不是失踪就是浑身溃烂而死，村里人都说是“庙毁魂散，怨气缠身”。他当时只当是迷信，可现在，那传闻里的恐怖正一点点照进现实。
金属摩擦声越来越响，像是从四面八方涌来，又像是从每个人的骨头缝里钻出来。老周咬紧牙关，试图分辨声音的来源，却发现那声音忽远忽近，仿佛有无数个看不见的人在拖动铁链。更诡异的是，在那金属摩擦声的间隙，还夹杂着细碎的低语，像是无数人在耳边呢喃，声音模糊不清，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让人心里发毛。
“你们听到了吗？”老王突然抓住老周的胳膊，眼神涣散，“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是老张，他在说‘为什么不救我’”
老周心里一沉。老张是他们的老同事，三年前在一次项目合作中，被老王和老周联手设计，背了一个重大的黑锅，最终抑郁而终。这件事一直是两人心中的疙瘩，也是他们不愿提及的职场阴影。此刻老王突然提起老张，让老周的心脏猛地缩紧。
“别胡思乱想！”老周用力甩开老王的手，“那是幻觉！是这破庙的阴气让你产生了错觉！”
可他的话刚说完，就听到身边的林野发出一声闷哼。老周转头看去，只见林野正死死地捂住耳朵，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像是在抗拒什么。“别过来……别再跟我说了……”林野喃喃自语，额头上青筋暴起，“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抢你的功劳”
老周心里咯噔一下。林野口中的“你”，想必就是他当年踩着上位的那个下属。原来不止他和老王，林野也带着职场的旧怨来到这里。
就在这时，屋顶的裂缝突然扩大，一块巨大的横梁带着呼啸声砸了下来。老周反应极快，拉着小飞往旁边一扑，横梁擦着小飞的后背砸在地上，激起漫天尘土。小飞惊魂未定，刚要道谢，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的后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焦黑的印记，那印记的形状，像一个蜷缩的人影，正一点点向他的脖颈蔓延。
“身体……我的身体在发烫！”小飞疯狂地抓着自己的衣服，想要撕扯下来，可那焦黑的印记却像长在了皮肤上，越抓越疼，范围也越来越大。
老周看着小飞痛苦的样子，心里涌起一股绝望。他突然想起进村时，一个老婆婆拉住他，说“破庙里的魂，记着每个人的债，欠了的，总要还的”。当时他只当是老人胡言乱语，可现在，他终于明白，所谓的“债”，就是他们各自背负的旧怨与罪孽。
金属摩擦声突然变得尖锐刺耳，像是要刺穿人的耳膜。老周抬起头，只见庙门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焦黑的身影，那身影高大而佝偻，浑身散发着烧焦的臭味，看不清五官，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幽绿的光。它缓缓向他们走来，每走一步，脚下的地面就裂开一道细纹，铁链拖拽的声音正是从它身上传来的。
“是……是十年前烧死的住持！”老王指着那焦黑身影，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见过他的照片，就是这个样子！”
焦黑身影停下脚步，抬起一只焦黑的手，指向老王。老王瞬间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浑身僵硬，眼神变得空洞。他缓缓地抬起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脸上露出痛苦而诡异的笑容。“老张……我来陪你了”
“老王！”老周想要冲过去阻止，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按住。他转头看向林野，只见林野正对着空气磕头，嘴里不停念叨着“对不起”，而他的脸颊上，正慢慢浮现出一道狰狞的疤痕，那疤痕的形状，和他当年划伤下属的伤口一模一样。
小飞的惨叫声越来越弱，他的身体已经大半被焦黑的印记覆盖，皮肤开始脱落，露出下面暗红色的肌肉，看起来恐怖至极。他看向老周，眼神里充满了哀求：“周哥……救我”
老周的心像被刀割一样，他知道自己救不了小飞，也救不了老王和林野，甚至救不了自己。他想起三年前，老张被他们逼得走投无路时，也曾这样哀求过他，可他当时却冷漠地转过头，置之不理。
诡异的低语声在耳边放大，变成了清晰的诅咒：“欠债还钱，欠命偿命……庙毁魂不散，怨鬼永纠缠”
屋顶的坍塌速度越来越快，碎瓦和泥土不断落下，砸在身上生疼。老周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觉得无比讽刺。他们四个人，都是职场上的“成功者”，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却没想到，最终会在这座破败的山神庙里，遭到旧怨与诅咒的反噬。
焦黑身影缓缓走向老周，幽绿的眼睛里充满了冰冷的恨意。老周没有躲闪，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他的皮肤开始发烫，后背传来一阵刺痛，他知道，那是属于他的“报应”开始了。
金属摩擦声、诡异低语声、坍塌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首绝望的挽歌。破庙在剧烈的晃动中轰然倒塌，扬起的尘埃遮蔽了月光，也遮蔽了那四个背负着旧怨的灵魂。
不知过了多久，尘埃渐渐落定。破庙变成了一片废墟，月光洒在上面，安静得可怕。只有那根发黑的铁链，还露在废墟之外，偶尔被风吹过，发出“叮铃”的轻响，像是在提醒着世人，那些被遗忘的旧怨与诅咒，从未真正消散。
而在废墟不远处的树林里，一个年轻的身影正瑟瑟发抖地看着这一切。他是村里的放牛娃，刚才不小心误入了这片禁地，亲眼目睹了破庙坍塌的全过程。他转身就跑，嘴里不停念叨着：“有鬼……真的有鬼”
月光下，他的身后，一道焦黑的身影悄然浮现，幽绿的眼睛盯着他逃跑的方向，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金属摩擦声再次响起，在寂静的山林里，远远传开，像是在召唤着下一个背负旧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