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不敢进去，还不是因为他家老板现在对赛小雪正上头。
他扶着门往里偷看。
张老板果然没因为赛小雪打了他一个小弟而生气。
反而走到靠门这边的空桌前，笑呵呵的比了比身边的位置，叫小雪坐下。
那群穿红戴绿的花魁，顿时闭了嘴，不住的打量门边的这一大群女性。
眼里有些怜悯，更多是麻木和冷漠。
那群女徒是经历过世事的，流落街头的时候，外头那些人贩子也时时刻刻盯着她们。
甚至主动上前，跟他们父母交涉，问要不要卖女儿。
有了这层阴影在，这些年岁不大的女孩，看着对面桌子旁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突然噤若寒蝉，各个闭紧了嘴巴。
生怕自己做错事说错话，往后会被卖进妓院里。
秦青低低安抚她们一句，像个大家长似的，领着她们去隔壁桌坐下。
仿佛选秀一般，张老板那双微微下垂的三角眼，一一扫过那群如同鹌鹑一般的少女。
“唰！”
墙边的折叠屏风突然被小雪一手拉开。
那一桌少女被严严实实挡在屏风后。
张老板这才抬眼，对上小雪那张俊俏的脸蛋，无所谓笑了笑:
“有赛老板在这儿，我不需要看其他人。
过来坐呀，我又不会吃了你。”
小雪还没动，班主就主动上前，坐到张老板旁边，抱拳奉承道:
“小雪不过是个旦角儿，怎能坐这个位置，张老板您抬举了。”
张老板也不气馁，右边位置没了，他换了一手，点点左边安置好的碗筷，“这儿——”
话没说完，燕秋突然做出了个惊破大家眼球的举动。
她坐过去了！
甚至拿起筷子，轻轻咬进嘴里，抬眼，无辜看向张老板:
“小雪都来了，坐哪儿吃饭都一样，张老板，您不会介意吧？”
难道她是想直接越过他这个小头目，直接勾搭他老板吗？
阿明如此想着，目眦欲裂朝屋里跨进一步，“你这个臭婊子，还不快站起来！”
仿佛屁股被502粘住，燕秋动也不动。
反而朝愤怒的阿明举起杯子，“臭婊子臭婊子的叫，老娘也是有脾气的，今天张老板也在……”
她笑着把杯口举向身侧坐下的张老板，“想来张老板是个有格局的人，燕秋请您做个见证，我今天就跟阿明一刀两断了。”
秦青暗暗咂舌。
这婆娘平时凶得很。
恋爱起来，仿佛丢了脑子。
没想到今天这话硬是让她讲得滴水不漏，还顺势转移了张老板的注意力了。
张老板一时被燕秋口中“有格局”三个字，架得下不来台。
此时也没发怒，抬起双手在耳边拍了拍，叫了服务员传菜上来。
这才笑着说:“私人感情我管不着，今天是我生日，中午得闲请诸位吃饭，还请不要客气。”
说罢，他率先敬酒一杯喝干，再亮杯底转一圈，笑着坐下。
这时候谁敢吃这里的东西，谁就是傻子。
连带着被圈起来的那群女徒也静悄悄的。
平时吃饭，就数她们最闹腾，今日倒是反了常了。
见没人肯跟他敬酒，林老板面上挂不住，当即没忍住，冷脸下来。
“诸位，这是看不起我吗？”
说着，他朝还不明真相的崔老板举杯，“崔老板名扬北平，想来比她们见过更多世面，还请不要见怪。”
一捧一踩之间，秦青眯上眼，面色不虞。
崔老板见小和春的人一脸谨慎，哪里敢喝这杯酒。
纤细的手指轻轻摁着她平坦的小腹，崔老板微微颔首，带着歉意笑称自己坐了一天火车，实在晕车，不宜饮酒。
话刚说完，张老板彻底破了防，酒杯用力往地上一掷。
“啪！”
白色的瓷器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这仿佛是一个讯号。
屋外候着的一群小弟立马分成两排冲进来。
柿子净拿软的捏。
为首几个混混，直直冲向被屏风围住的那一桌。
不停有女徒惊恐受怕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柳爷背在身后的手渐渐攥成了拳头。
秦青早年也是学武旦，后来年纪大了，才改做青衣的。
见小雪一怒之下冲进去救人了，她赶忙提着一块椅子，朝扯住小菲领口的混混后背砸下去。
场面一度变得十分混乱。
阿明正拉着小雪的胳膊正想报仇，脚下突然被绊了一跤。
踉跄之下，他回头看去。
柳爷依旧在咳，甚至还后撤两步，捂着嘴一脸无辜看着他。
小雪趁他不注意，甩开他的手，并曲起手臂给了他一肘子。
小美这回出了大力。
一手一个小混混提着，转起圈来，直接往屏风上一甩。
人连带着屏风，直接飞出去，木头碎片飞得到处都是。
张老板后退几步避开碎片，眸色越来越沉，眼里也闪过一丝阴狠。
刚举起两指，想暗暗对手下下个指令，包厢门口突然涌进来一批提着警棍，穿警服戴警帽的人。
这群人后面，不紧不慢走进来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男人。
一条警服外套被他提住领口，甩在肩后。
警裤裹着两条大长腿，裤腿利落的塞进黑色的靴子里。
他咬着还剩半截的烟，两眼微眯看过来:
“张老板，你这儿的动静，大到我警局里都能听到了，给我个面子，要闹，到别处去闹。”
张老板手一僵。
垂下眸子掩住那几分狠戾，垂下手，说:“放她们走。”
阿明跟小雪此时互相扭着手，僵持住了。
张老板啧一声，“叫你放手没听到？我看中的女人，你也要来凑一份热闹？”
阿明赶忙放手，甚至后撤几步，防止小雪突然偷袭他，“没有没有，老板您多想了。”
这种女人，带回家里，他怕活不过第二天。
*
五分钟后。
动手一番，捂着快饿扁的肚子，小雪撇了撇嘴，朝她右边也不自觉捂住肚子的崔老板吐槽:
“你是不是也饿了？坐一天一夜的车，肯定没吃好吧？”
秦青走过来，略带感激的朝崔老板点点头:
“刚刚谢谢你出手，老米其实已经做好饭了，等会你多吃点。”
崔老板面色一僵，只能顺着话头往下说:
“……是有点饿。”
吐完槽的小雪早就分了神，快走几步，来到柳爷跟警察队队长——司空冷的旁边。
“阿冷，幸亏你来得及时，不然我看他们铁定要拔枪了。”小雪有些后怕，回首看了看那间酒楼。
司空冷喉咙滚出一声轻笑，抬手拍了拍柳爷的肩膀:
“学长在这儿，我怎么能不注意着点儿。”
“我来的时候没看到你。”柳爷说。
司空冷耸了耸肩，“是陆东堂的手下来知会我的，他跟张老板一向不和，平时一直有专门派人盯梢，这回倒是巧了。”
司空冷，是柳爷父亲从街上捡回去的孩子。
从小带在身边教学。
柳爷算是他的契兄，也算是他的学长。
司空冷老嫌弃“契兄”不好听，所以总是自顾自叫柳爷学长。
见他态度和动作都如此随意，柳爷冷着脸，有些不舒服的拂掉肩上那只手，“一起吃饭吗？”
司空冷惊讶看着他。
甚至抬手捂上柳爷额头:
“你病情又加重了？竟然主动邀请我去吃饭？”
要知道，柳爷自从国破家亡以后，就一蹶不振了。
不仅肺病加重了。
就连他们这些受过柳爷祖辈恩惠的学子，他更是一个不见。
许是生怕他们这些人看到他的狼狈模样吧…
天骄之子落入污浊的沼泽中，再也无法翻身，当真是可惜了。
司空冷这样想着。
柳爷想得却更深，更远。
他不知还能活到几时，小和春必定要找一个后台，才能走得更远。
还有她………
他扭过头，错开司空冷没大没小的手，瞥一眼眨巴着眼睛看他俩说话的小雪。
小雪无辜张口:“看我干什么？你想请他吃就请，小和春是你的。”
司空冷的眼神在这两人身上游移了一下。
揶揄笑一声:
“小和春是学长的，你也是小和春的人，这是不是说明……你也是我学长的？”
一句话，惹得两个才闹了别扭的人纷纷红了脸。
柳爷更是恼羞成怒，瞪着这个臭傻逼:
“来不来吃，一句话。”
司空冷顿了一下，无所谓的摊手:
“来就来，也好久没跟你聚聚了。”
几人默默走着。
身后那间酒楼的二楼处，张老板靠在窗口。
手里捏紧小雪又掉落的发夹，看着街道不远处，警民同乐那一幕，冷冷的对旁边的手下说:
“晚上包了小和春的场，过生日包个场看戏，我就不信司空冷还有话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