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战后的温度
鬼物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破损的工事、需要处理的伤亡，以及弥漫在空气中浓重的血腥与能量残留的焦糊气味。城墙上下，士兵和超凡者协会的成员们正在沉默而高效地清理战场，抢救伤员，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麻木。
楚歌没有参与清扫。作为对抗此次袭击的最高战力，他承担了最危险的点杀b级鬼物和驰援各处的任务，“不朽神躯” 的强大也带来了巨大的消耗。他简单地与师长秦虎交换了一个眼神，那是无需言语的默契与肯定，随后便跃下城墙，身影几个起落，消失在通往内城的断壁残垣间。他需要尽快调息，以应对可能接踵而至的下一次攻击。
但他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偏离了直接返回驻地的路线，朝着 “坚城实业” 工厂区的方向走去。
地下实验室的合金气密门 无声滑开，一股 混合着机油、冷却液和臭氧的独特气味 扑面而来。与城外战场的血腥气不同，这里弥漫着 科技与秩序的味道。实验室内 灯火通明，巨大的全息投影上 依旧 流淌着 “暴风”机甲 复杂的三维结构图 和 实时能量流动模拟数据。
苏软软背对着门口，站在主工作台前，身上 还是那件 沾着油污的工装。她正 全神贯注地 调整着 一个灵能传导回路的参数，手指 在虚拟键盘上飞快地跳跃，偶尔会因为某个数据的不理想 而 微微蹙起秀眉。她的脚下，散落着几个能量饮料的空罐。
楚歌放轻脚步，没有立刻打扰。他静静地 靠在门框上，目光 落在苏软软 那略显单薄却 异常专注的背影上。城外 舍生忘死的搏杀 与 城内 通宵达旦的攻坚，仿佛是 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却又 因共同的命运，在此刻 被无形地连接在一起。一种 难以言喻的平静感，悄然 驱散了他心中 残留的 杀戮带来的戾气。
似乎是 感应到了什么，又或是 长时间工作后 本能地需要 片刻喘息，苏软软 的动作 停顿了一下，轻轻呼出一口气，下意识地 抬手 揉了揉 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就在她 转身准备去拿水杯时，眼角的余光 终于 瞥见了 门口那道 沉默的身影。
“楚歌？”苏软软愣了一下，脸上 瞬间 闪过一丝 不易察觉的惊喜，但 随即 被 浓浓的担忧取代。“你回来了？没事吧？我听到外面的动静很大，这次好像有b级鬼物出现了？”她快步走上前，目光 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飞快地 在楚歌身上 扫过，生怕遗漏 任何一处伤口。
“嗯。解决了。我没事。”楚歌的声音 带着一丝 激战后的沙哑，但 语气 依旧平稳。他走进实验室，很自然地 坐在了 旁边一张 为调试机甲部件而准备的 坚固金属凳上。“你的‘暴风’设计，今天帮大忙了。尤其是能量护盾的瞬间过载爆发，很有效。”
这句话，让苏软软 的眼睛 瞬间 亮了起来，疲惫 仿佛 一扫而空。她几乎是小跑到工作台前，拿起数据板，急切地 坐到楚歌对面：“真的吗？具体是哪个部分？护盾的响应时间怎么样？在承受b级鬼物全力一击时，结构应力分布是否在安全阈值内？还有，多管灵能枪的射速和备弹量，实战中够用吗？”她 连珠炮似的 提出问题，眼神中 充满了 技术工作者特有的 求知欲和兴奋。
楚歌没有丝毫不耐烦，仔细地 回忆着 战斗中的细节，一一 认真回答：
“护盾响应很快。在‘掠魂者’的精神冲击波到达前，提前 千分之三秒 自动激发了 过载模式，挡住了 最致命的一击。不过，过载后的 冷却时间，感觉 比预想的 要长一秒左右，这期间 装甲的防御 会 出现短暂的空档。”
“结构应力……应该没问题，我没有感觉到 明显的框架变形。”
“灵能枪的射速 足够，压制低阶鬼物 效果很好。但 备弹量，在应对 高强度、长时间的战斗时，可能 略显不足。特别是 使用 爆发性连射模式时，能量消耗 很快。”
他一边说，苏软软 一边 飞快地 在数据板上 记录着，时不时 点头 或 提出 更深入的 技术性质疑。两人 的对话，完全 沉浸在 一种 专业的、高效的 技术交流氛围中。这 是他们之间 最常见的 互动方式，也是 彼此 最能理解 和感到舒适的 领域。
然而，就在 讨论 暂告一段落时，苏软软 的目光，再次 落回了 楚歌身上。这一次，她 看得 更加仔细。尽管 楚歌 声称“没事”，但 “不朽神躯” 并非 真正意义上的 金刚不坏。连续 高强度的战斗，尤其是 与b级鬼物的 正面碰撞，依然 在他身上 留下了 痕迹。
他 左边额角，有一道 细小的划痕，已经凝结，但 边缘 还带着 淡淡的 暗红色；他 右手的手背，指关节处 有明显的 擦伤和淤青，那是 徒手击碎 鬼物坚硬骨骼时 留下的；甚至，在他 颈部的防护服领口边缘，也 隐约能看到 一丝 被能量灼烧的 焦黑痕迹。
苏软软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她放下数据板，起身 走到 旁边的物资柜，默默地 取出 一个 小巧的 急救箱。她打开箱子，拿出 消毒棉签 和 特效愈合凝胶，然后 重新 坐回 楚歌面前。
“别动。” 她的声音 很轻，却 带着一种 不容拒绝的 坚持。
楚歌身体 微微一僵，似乎 想说什么，但 看到 苏软软 那专注而认真的眼神，最终 还是 顺从地 闭上了嘴，放松了身体。
实验室里只剩下 仪器运转的 低沉嗡鸣。苏软软小心翼翼地 用棉签 蘸取消毒液，先 轻轻擦拭 他额角的伤口。她的动作 极其轻柔，仿佛 对待一件 易碎的珍宝，生怕 弄疼了他。微凉的手指 偶尔 不可避免地 触碰到 楚歌的皮肤，带来 一阵 细微的、难以言喻的 触感。
处理完额角，她 又 自然地 拉起 楚歌的右手，开始 为 他手背上的 伤口 涂抹凝胶。这一次，两人的距离 更近了。楚歌 甚至能 清晰地闻到 她发间 淡淡的、混合着机油味的 清香，能看到 她低垂的眼睫 在灯光下 投下的 一小片阴影，以及 她鼻尖上 因为长时间工作 而渗出的 细小汗珠。
一种 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 悄然弥漫开来。不同于 讨论技术时的 严肃高效，也不同于 战场上 并肩作战的 热血沸腾。这是一种 更加私密的、安静的、带着温度 的 无声交流。所有 关于战争、生存、技术的 沉重话题，在这一刻，似乎 都 暂时远去了。
“你…… 也别太拼了。” 楚歌 忽然 低声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目光 落在 苏软软 手边 那几个 空饮料罐上。“机甲很重要，但 你的身体，更重要。”
苏软软涂抹凝胶的动作 顿了顿，没有抬头，只是 轻轻“嗯”了一声。过了几秒，她才 用几乎 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 声音 补充道：“你们在前面……那么危险。我这里，能快一点，就能……多帮到一点。”
这句话，说得 很轻，却 像一块石头，投入了楚歌平静的心湖，漾开了圈圈涟漪。他看着 眼前 这个 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守护这座城市、守护前线战士的女子，心中 某处 最柔软的地方，被 轻轻触动。
伤口 很快处理完毕。苏软软收拾好急救箱，气氛 似乎 又恢复了 之前的 专业和平静。但 某种东西，已经 悄然改变了。
“吴市长那边……有回应了吗？” 楚歌 转移了话题，语气 恢复了 平时的冷静。
提到这个，苏软软 脸上 刚刚浮现的 一丝柔和 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 是 一抹凝重。她摇了摇头：“周副市长 刚才 来过通讯。东海行省 和 王朝枢密院的 正式回复 都到了，但……基本上 都是 推诿和拖延。物资 和 资金，短期内 恐怕 指望不上了。”
“意料之中。” 楚歌眼神 一冷。“那 ‘暴风’的生产……”
“二十台！这是 我们目前 能凑出的 所有资源 的极限！” 苏软软深吸一口气，指向全息图纸：“所以，我们必须在现有基础上，进一步 优化设计，特别是 能量利用效率 和 关键部件的可靠性。另外，我已经在着手设计一种 更简化、成本更低的 ‘哨兵’型号，作为 ‘暴风’的补充，希望能尽快武装起更多的民兵。”
她的语气 坚定而果决，显示出巨大的压力下，并未被压垮，反而迸发出更强的斗志。
“鬼物……也在变化。” 楚歌 沉声道，将 自己 在战斗中 观察到的 鬼物 战术协同性提升、以及 那种 隐晦的 空间探测波动，详细地 告诉了苏软软。“我怀疑，它们背后那个 指挥者，正在加速学习和适应我们的战术。下一次进攻，绝不会像今天这么简单。”
苏软软神色严峻：“我明白。所以，‘暴风’的 传感器阵列 和 反隐形、反精神干扰能力，必须 作为下一步 强化的重点。这需要……更高级的 灵能感应材料 和 符文刻录技术，而这些，恰恰是 我们最缺的。”
两人 再次 陷入沉默。前路的艰难，像一座大山，压在 彼此心头。外无援兵，内困资源，强敌环伺，且 在不断进化。
然而，就在这时，楚歌 却 缓缓抬起手，指向 全息图上 “暴风”机甲 的能源核心部位：“关于 能量效率……我有个想法。上次 你提到 的 那种 ‘动态平衡’理论，我在战斗时 隐约有点感觉。或许，可以 尝试 在能量流经 这几个节点时，不是 强行压制其波动，而是 引导它，形成一个 小范围的 可控涡流，利用涡流本身的 稳定性 来 减少逸散……”
他 开始 结合 自身 “不朽神躯” 对能量运行的 独特感知，提出了一些 虽然粗糙、却 极具启发性的 设想。
苏软软先是 一怔，随即 眼中 爆发出 惊人的神采！她 立刻 扑到工作台前，双手 在虚拟键盘上 飞快操作，将楚歌的 描述，转化为 具体的 数学模型 和 能量流动模拟！
“对！ 就是这样！ 天啊……楚歌！你真是个天才！ 这种思路……完全 跳出了 现有的 灵能工程学框架！如果 能实现，能量利用率 至少能提升 百分之五！不！甚至更多！”
她 兴奋地 抓住楚歌的胳膊，脸上 洋溢着 发现新大陆般的 喜悦。之前的疲惫 和 凝重，在这一刻 一扫而空。
楚歌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容光焕发的脸庞，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微微勾起。窗外是 危机四伏的末世，城内是资源匮乏的困境，但在这间灯火通明的实验室里，两个信念相通、彼此支撑的灵魂，却因为一个新的可能性，而充满了继续前行的 力量。
希望，或许就像这实验室的灯光，虽然无法照亮整个黑暗的世界，但 足以 温暖 彼此的心，指引着他们，在绝望中一步步凿出通往未来的 狭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