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父母的证言,如同在已然倾斜的天平两端,分别加上了名为“心痛支持”与“羞愧放弃”的沉重砝码。法庭内的空气凝滞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所有人都明白,最后的交锋即将到来。
法官环视全场,声音沉稳地宣布:“现在,进入法庭辩论环节。请原、被告双方诉讼代理人,就本案事实、证据及法律适用,发表辩论意见。”
王浩宇率先起身。他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带,目光锐利,已然进入了最后冲刺的状态。他没有看被告席,而是直接面向审判席,声音洪亮,带着律师特有的自信和穿透力。
“审判长,审判员!”他开门见山,“经过刚才的庭审调查,本案事实已经非常清晰。原告方提交的系列证据,包括婚礼前夜的录音、被告与赵天宇的亲密照片及经济往来记录、证人证言等,已经形成了完整、严密、无可辩驳的证据链,充分证明了以下关键事实:”
他条分缕析,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
“第一,被告周雨彤女士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长期与异性友人赵天宇交往过密,严重缺乏边界感,其行为已违背夫妻忠诚义务,对原告造成了持续性情感伤害。”
“第二,在婚礼前夜这一极为特殊和重要的时间节点,被告不顾原告反对,执意与赵天宇等人聚会,并在公开场合做出亲密言行,事后彻夜未归,对原告的寻找和沟通置之不理。其行为性质恶劣,是对夫妻感情和婚姻承诺的致命一击,是导致感情彻底破裂的直接导火索。”
“第三,被告在事后虽有悔过表示,但其过错行为对原告造成的心灵创伤是永久性的、不可逆的。信任一旦崩塌,便如覆水难收。我国婚姻法明确规定,夫妻感情确已破裂,调解无效的,应准予离婚。本案中,感情破裂事实清楚,原因在于被告的重大过错,且已无和好可能。”
他稍作停顿,目光扫过自己面前厚厚的案卷,语气更加坚定:
“关于财产部分,和园小区房产系原告婚前个人财产,证据确凿,理应归原告所有。彩礼问题,被告已返还大部分,剩余部分应依法判令返还。综上所述,原告提出的全部诉讼请求,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于法有据,合情合理!恳请法庭依法全部予以支持,判决准予离婚,并按照诉请进行财产分割!”
王浩宇的辩论,逻辑严密,环环相扣,将所有的证据和事实都统合在了“感情确已破裂 due to 被告过错”这一核心论点上,几乎没有给对方留下任何反驳的缝隙。他沉稳落座,气息平稳,仿佛刚才那一番激烈的陈词只是完成了一项日常工作。
压力完全来到了被告方这边。
李静律师站起身,她的脸色比之前更加凝重。她知道形势极其不利,所能做的挣扎已经不多。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和恳切。
“审判长,审判员,”她的声音不如王浩宇那般铿锵,带着一种试图力挽狂澜的柔软,“我方并不完全否认原告方指出的一些事实。被告周雨彤女士在事发当时,确实因年轻识浅、交友不慎,做出了不当行为,伤害了原告的感情,对此她深表悔恨。”
她首先承认了部分过错,姿态放得很低,然后迅速转向己方的核心论点:
“但是,我们必须要看到,一段持续了近五年的感情,其基础是深厚的。不能因为一次, albeit 严重的错误,就全盘否定过去所有的情感投入和共同经历。被告与原告从校园走向社会,有着无数美好的回忆和坚实的感情根基。”
她试图将法官的视线拉回“感情”本身:
“更重要的是,被告在事后表现出了极其深刻和真诚的悔悟。她不仅与赵天宇彻底断绝关系,认清其真面目,也多次向原告诚恳道歉,并积极主动地返还了绝大部分彩礼。她的痛苦、她的改变,大家有目共睹。这充分说明,她对这段婚姻是珍视的,是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去挽回和弥补的。”
李静律师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悔过”和“感情基础”上,做着最后的努力:
“根据民法典关于离婚的规定,以及司法实践维护家庭稳定的价值导向,对于有感情基础、一方真诚悔过的婚姻,法庭应当优先考虑调解和好的可能性。即使……即使感情确已无法完全恢复,在分割夫妻共同财产时,也应当考虑照顾女方权益和无过错方权益的原则。”
她的辩论,核心在于“感情基础尚存”和“悔过态度诚恳”,试图以此争取调解机会,或在财产分割上为周雨彤争取一丝喘息之机。但这在原告方铁证如山的攻势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两位律师的辩论结束,法庭内再次陷入短暂的寂静,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片刻宁静。
法官的目光在原被告双方之间扫过,最终依照程序,平静地开口询问:
“根据双方辩论意见,本庭在此询问,双方当事人是否同意在法庭主持下进行调解?”
这个问题,像最后一道微光,照进了周雨彤一片黑暗的世界。她几乎是在法官话音落下的瞬间,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那双布满血丝、充满卑微乞求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对面那个冷漠的身影。她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停止跳动,内心深处那点早已微弱不堪的火苗,因为这最后的可能而疯狂摇曳。
她看到陈嘉铭动了一下。
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发言。他的动作随意而冷淡,仿佛只是在拒绝一个无关紧要的提议。
然后,他那冰冷、清晰、没有任何一丝犹豫和波澜的声音,如同最终审判的钟声,响彻了整个法庭:
“不同意调解。”
他顿了顿,似乎是为了让每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所有人的意识里,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彻底碾碎一切的决绝:
“感情已彻底破裂。无何好可能。”
“不同意调解。”
“感情已彻底破裂。无和好可能。”
这短短两句话,像两把烧红的匕首,精准而残忍地刺入了周雨彤的心脏,并将那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苗,彻底捅灭、碾碎。
她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灵魂和支撑,猛地向后一仰,重重地瘫靠在了椅背上。脸上最后一点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惨白。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却涣散无光,空洞地望着法庭上方昏暗的穹顶。
没有眼泪,也没有任何声音。
仿佛所有的泪水都在之前流干了,所有的哭求都在这一刻化为了死寂。
她就像一具被瞬间剥夺了生命的木偶,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僵硬地搁置在被告席的椅子上,等待着最终判决的降临。
那最后一丝,存在于法律程序中的、渺茫的希冀,也随着陈嘉铭那句冰冷的拒绝,彻底烟消云散。
绝望,如同无边无际的黑暗,将她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