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县衙的斑驳大门,像一张豁了牙的嘴,歪斜地敞开着。门楣上“明镜高悬”的匾额漆皮剥落,露出朽坏的木胎,一只蜘蛛正慢条斯理地在“镜”字上结网。
林闻轩立在门前,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霉味与某种难以名状的腐败气息。
“这就是云山县衙?”福伯在他身后低声嘟囔,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
门前没有值守的衙役,只有一条瘦骨嶙峋的野狗趴在石狮阴影里,懒洋洋地抬眼看了看他们,又耷拉下脑袋。
林闻轩整了整官袍,迈过高及膝盖的门槛。院内杂草丛生,几处地砖碎裂,积着前夜的雨水。正堂的窗纸大多破损,在微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有人吗?”福伯扬声问道。
半晌,一个穿着褪色皂隶服的老吏才从厢房踱出,手里端着个茶壶,睡眼惺忪:“谁啊?告状的下午再来,老爷还没起身呢。”
林闻轩取出吏部文书:“本官是新任县丞林闻轩,前来报到。”
老吏一愣,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文书,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哎哟!是林县丞!小的眼拙,您恕罪!老爷...赵大人吩咐过了,您这边请!”
他边说边引着林闻轩往二堂走去,脚步匆忙得险些被杂草绊倒。
二堂稍显整洁,但依然难掩破败。柱上的红漆斑驳,地面的青砖磨损得凹凸不平。更让林闻轩心惊的是,他在墙角发现了一滩已经发黑的血迹,虽经擦拭,痕迹却仍刺目。
“这是...”他指着血迹问道。
老吏面色微变,干笑两声:“前几日有个刁民闹事,不小心碰的。已经收拾过了,林县丞莫要在意。”
就在这时,袖中的蕴灵古玉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林闻轩心念微动,集中精神,一股清凉气息涌上双目。他眼中的世界瞬间变得清晰异常,甚至能看见老吏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以及他手指不自然的蜷缩。
这古玉,竟真能助他洞察细微!
“赵大人可在?”林闻轩不动声色地问。
“在的在的!赵大人一早就等着您呢!”老吏连忙引路。
穿过二堂,景象陡然一变。回廊曲折,亭台精致,与前面的破败判若两地。假山流水间,甚至还有几株名贵的兰花。
“这边是赵大人的书房。”老吏在一扇雕花木门前停下,恭敬通报:“老爷,林县丞到了。”
“进来。”一个慵懒的声音传来。
林闻轩推门而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架的古玩珍品。一个身材微胖、穿着绸缎便服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太师椅上把玩一枚玉貔貅,正是县令赵德柱。
“下官林闻轩,拜见县尊。”林闻轩依礼参拜。
赵德柱慢悠悠地放下玉貔貅,打量了他片刻,才笑道:“林县丞年少有为啊,状元及第,前途无量。来我们这穷乡僻壤,实在是委屈了。”
“县尊言重了,为国效力,不敢言委屈。”
“好好好!”赵德柱站起身,踱到林闻轩身边,忽然压低声音:“既然来了,就是自己人。咱们云山虽穷,却也不会亏待自己人。”
他拍了拍手,一个师爷模样的人端着个托盘进来,上面盖着红布。
赵德柱掀开红布,露出白花花的银锭:“这是你这个月的‘常例’,收着吧。”
林闻轩瞳孔微缩。这所谓的“常例”,分明是贪腐所得!他正欲推辞,古玉却又是一震,一股清凉气息让他瞬间冷静下来。
他想起临行前恩师的叮嘱:初到任所,切忌莽撞。
“下官初来乍到,无功不受禄。”林闻轩斟酌着词句。
赵德柱哈哈大笑:“放心,不是让你白拿。以后县里的事务,还要多多倚重林县丞呢。”
他使了个眼色,师爷便将银盘硬塞到福伯手中。
“走吧,带你去看看你的值房。”赵德柱亲热地揽着林闻轩的肩膀,仿佛多年老友。
值房在后衙一角,比前堂更加破败。窗棂断裂,墙皮脱落,屋角还堆着些杂物。
“衙门年久失修,委屈林县丞暂住于此。修缮的款项,唉,一直批不下来啊。”赵德柱叹气道,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
林闻轩不动声色:“无妨,能办公即可。”
“对了,”赵德柱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三日后是本官寿辰,在府上设了便宴,林县丞务必赏光。”
这不是邀请,而是命令。
送走赵德柱,林闻轩仔细打量这间值房。除了一张破旧的书案和几把椅子,几乎空无一物。福伯愤愤不平:“少爷,这分明是故意刁难!还有那些银子...”
“收起来,暂时不要动用。”林闻轩低声道,“隔墙有耳。”
他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后院荒草丛生,远处隐约可见衙门的库房。让他心惊的是,库房门口竟有四个佩刀的守卫,这与前门的松散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个破败的县衙,为何要如此严密地把守库房?
“福伯,你去打听一下,前任苏知县是怎么离职的。”
福伯领命而去。林闻轩独自坐在值房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古玉。这枚玉佩似乎与这衙门有着某种奇妙的联系,从进入这里开始,就一直微微发热。
傍晚时分,福伯带回了一个令人心惊的消息。
“少爷,我问了几个老衙役,他们都说苏知县是突发恶疾去世的。但是...”福伯压低声音,“有个在衙门做了三十年的老文书偷偷告诉我,苏知县死前一直在查玉矿的事。”
“玉矿?”
“就是您得到的那张矿脉图上的玉矿!”福伯声音发颤,“老文书说,那玉矿不是普通的玉石,而是能炼制法器的灵玉,价值连城!”
林闻轩心中巨震。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一张矿脉图会引来如此多的关注。
“苏知县到底是怎么死的?”
福伯的声音更低了:“老文书说,是中毒。但他不敢声张,因为...因为第二天他就被调去管档案库,再也不敢多言。”
夜幕降临,值房里只点着一盏油灯,光线昏暗。林闻轩取出矿脉图和古玉,在灯下仔细比对。突然,古玉发出微弱的荧光,矿脉图上的某些线条也随之亮起。
他惊讶地发现,矿脉图不仅仅标注了玉矿的位置,还暗藏着一套复杂的阵法标记。而这阵法,似乎与县衙的布局有着某种对应关系。
就在他全神贯注研究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谁?”林闻轩迅速收起图和玉。
窗外寂静无声。他提起油灯,推门而出。月光如水,院中空无一人,只有草丛在风中摇曳。
他正要退回屋内,脚下却踩到了什么硬物。低头一看,是一枚系着红绳的铜钱,与他在家中找到的那枚护身符一模一样。
这绝不是巧合!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忽然注意到库房方向有微弱的光亮一闪而过。
“看来,这云山县衙的秘密,远比我想象的要多。”林闻轩喃喃自语,将铜钱紧紧握在手心。
回到值房,他发现书案上多了一封信。信上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小字:
“赵寿宴,鸿门宴。玉矿图,催命符。”
林闻轩将信纸在灯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三日后赵德柱的寿宴,恐怕不会只是一场简单的宴请。而这破败县衙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吹熄油灯,在黑暗中静静坐着。袖中的古玉散发着温润的气息,仿佛在提醒他: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远更鼓声传来,已是二更时分。值房外,一双眼睛正透过窗纸的破洞,密切注视着里面的一举一动...